春閨暖

第五章 二人長談少年事

娥眉好生高興,一見給她取名的好心公子,踮著腳使勁地擺臂喊他,“公子公子,可讓我們好找!”

劉顯聞言輕輕一笑,往張令曦她們這里走來。

張令曦似乎是害怕了,低著頭往后一躲,將方才稍前面一點的位置給娥眉讓了出來。

有趣的丫鬟,有趣的小姐,他的笑容從眼底蕩漾開,信步走去。

“娥眉姑娘。”劉顯站定,先跟立在前面的娥眉打了個招呼。

娥眉兩頰立刻飛起兩團紅云,道,“公子,我家小姐讓我來找您。因我忘了跟您道謝,特意過來跟您說一聲謝謝。”

劉顯禮貌地點了點頭。

目光越過娥眉,低了幾分。

正看見張令曦烏黑的頭發梳的齊整的雙丫髻。

她小腦袋微微在動,就好像怕冷的小貓兒似的。

抬起頭來,果然是冷的,鼻頭也紅紅的。

“顯哥哥,您是剛剛從外祖母那里出來嗎?”小姑娘大概是下了許久的決心,才從娥眉身后走出來,給他行禮。

膽子可真小。

劉顯嘴角上揚出一個極好看的弧度。

“你知道我的名字?”劉顯很是意外。

“那次匆匆見了過一次面,就記住了。顯哥哥還記得曦姐兒嗎?”

小丫頭局促地躲閃著他的目光,并不敢完全抬起頭來。

還怕他記不住名字太尷尬,不著痕跡地提醒一下。

劉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撫上了張令曦的腦袋。

“當然記得。你胳膊還沒好,就急著跑出來干什么?”劉顯輕柔的撫摸了一下張令曦的頭,感覺到了小丫頭身體一顫。識趣地收回了手。

動作卻行云流水,看不出尷尬和刻意。

目光順勢落到她的胳膊上。

張令曦露出了一絲忐忑,過了一會兒,劉顯才意識到張令曦的不安并非只是因為他剛才的動作。而是他這個人,好像本身就有種可以讓她精神緊張的本事似的。

張令曦不想劉顯居然還知道她傷了胳膊,瞪圓了一雙杏眼,就像是看到什么奇怪的東西似的。

難道劉顯還對她的事情上心?張令曦詫異極了。

劉顯解釋道。“我是聽揚姐兒說的。她擔心你的胳膊好不了。寫信問我有沒有能快點治好的法子,說想再找大夫給你看看,讓你好的快一些。”

張令曦尷尬地笑了一下。“想不到我不小心摔著了胳膊,竟然惹得這么多人替我操心。下一次再不敢馬虎大意了。”

絲毫不提是因揚姐兒的推搡才摔下去的。

真是好姑娘。

劉顯莫名地對張令曦有好感。

不過,任誰見了這個唇紅齒白,杏眼明眸的小姑娘。都會喜歡吧。就像他小的時候,因生的好看。人人都喜歡抱他。

劉顯手指不自覺地動了動,小姑娘長得像個瓷娃娃似的,真想抱一抱她。

不過他將自己掩藏的很好,一點都不叫張令曦看出來。

“我小時候也趁著乳娘不注意。自己跑出去玩,結果摔斷了胳膊和一條腿。”劉顯道。他笑的有點苦澀,他出事之后。就再沒見過那個乳娘了。

張令曦敏銳地捕捉到劉顯的一絲失落。

自然而然地想到,劉顯口中的那個乳娘。可能就是當初抱著他去趙家投宿的那個。

想想也知道,劉顯無端出了事,看護不利的乳娘一定會受責罰。

張令曦硬著頭皮繼續跟劉顯說話:“顯哥哥,你受傷之后多久才好的?”

劉顯想了想,笑著搖了搖頭,“我受了傷之后,每天一堆人看著我。那時候每天都覺得度日如年,實在是不記得多久才好的。”

張令曦點了點頭。

“你還好啊,沒太多人跟著你,還有揚姐兒她們陪你玩。”

“不過她們去鐘娘子那里上課的時候,我就無聊了。又不能刺繡,不能寫字,只能坐著看話本。”張令曦垂下腦袋。心里上的煎熬遠比身體上的要難受得多,都快悶出病來了。

這段時間,她還不敢去看齊氏,免得齊氏見了擔心。

其實摔下來的地兒離地并不高,只是她掉下去的姿勢剛剛好很危險,人又在發呆一時沒反應過來,胳膊就傷了。

齊鹿鳴是被禁足呢,不知道她傷了,要是知道了,還不得狠狠笑話她報仇。

劉越倒是來看望了她兩次,沒說幾句話就匆匆走了。

他又瘦了一圈,許是被師傅拘著不讓出門,他還白了些呢。

眉宇之間,有些劉顯的模樣了。

可兩個人又不同,劉越稍微有點丹鳳眼似的,眼尾是向上翹著的。

劉顯一看就是個玉面書生,大概是習武的人底子不一樣,劉越原先又胖,始終沒有劉顯的書生氣。

兩個人居然邊走邊說起話來。

不一會兒,張令曦就笑出了聲來。

劉顯很率真,張令曦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他松了口氣。剛才他一直努力想逗她開心,讓她不要害怕吧。

劉顯一看就是那種細致入微的人。

怪不得連揚姐兒都喜歡找他玩。

兩人分別之后,張令曦去了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正坐在屋里拿布擦兵器,張令曦來了,她才放到一邊,將張令曦叫到身邊說話。

張令曦向老夫人匯報了衣食住行,

“我打算過幾天去青川觀,你要不要一同去?到時候再帶上霽姐兒她們。”

老夫人要去青川觀見母親嗎?

“帶那么些個人?”

“是你大伯母的意思。霽姐兒也大了,該著說親了。你大伯母跟平成公夫人約了一同去,咱們就是湊個熱鬧。”老夫人笑的慈祥。“我是想著,免得你無聊,就答應了。”

外祖母難得有興致。張令曦也忙做出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那到時候一定帶著茹姐兒揚姐兒,由她們兩個才有意思。”

這沒有什么難的,老夫人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

“剛才過來的時候遇見顯哥兒了吧?”

“恩,還說了幾句話呢。”

“你顯哥哥是個大好人,家里頭大的小的,都愛跟他玩兒。”

“就是說呢。”以前懷里邊抱過的小人兒都長這么大了。還這么討人喜歡。

張令曦留在老夫人這里用了晚飯。才回去的。

齊揚坐在屋里喝著茶等她。

見她回來了,忙跑上去,說道。“曦姐兒你知道嗎,今天顯哥哥來了,結果我們都在上課,他等不到我們。就先走了。”簡直像是悔恨死上鐘娘子的課了。

“說來也巧,我這個逃課的倒是遇見他了。”

“真的啊?顯哥哥今天穿了什么衣服來的。腰間有沒有掛著霽姐姐送他的香囊?吃沒吃茹姐姐送他的點心,他有沒有說?還有還有,我作的詩他看了沒有,有沒有說寫的好不好?”

“停!停!你噼里啪啦說一大堆。我怎么記得住?”張令曦安撫她坐下,“娥眉,去上些點心來。咱們慢慢地說。”后一句是跟齊揚說的。

齊揚咕嘟咕嘟灌了一杯茶。

見佩玉應聲下去。才疑惑地問道,“哎。我記得你這個丫鬟不叫這個名字啊?比先前還拗口些呢。”

“你倒是個記性好的。”張令曦笑嘻嘻地說,“她想改個名字,我讓她自己去想。結果她運氣好遇見了顯哥哥,顯哥哥就隨手替她取了個名字。”

“什么,顯哥哥給她取得名字?”齊揚又忍不住站了起來,張令曦抬頭看她她才坐下,“顯哥哥給你的丫鬟取這么好聽的名字,我也要呢。最好明燕明珠都改個名字!”

明燕和明珠站在門外,聽得直抹額頭的汗珠。

“好好好,到時候你想怎么你就去說,別在這里折騰我嘛。”張令曦推開齊揚晃著她胳膊的那雙手。

“你怎么遇見顯哥哥的?”

齊揚才想起來問。

張令曦一五一十地說了,引得齊揚吹胡子瞪眼。

“哼,你也跟我搶顯哥哥是不是?”

“我哪里有那個本事,顯哥哥最疼你了,我搶也搶不來啊。”張令曦拿好話去哄她。

齊揚無奈地拖著下巴,“你還說不敢。你看現在祖母多么疼你,下一個就是我顯哥哥了。不對,連我哥都不對勁兒,一個勁兒讓他的下人打聽你。張令曦,我跟你說,你要是搶走顯哥哥,我就不理你了。”

“我才不會干那種事,你少往我身上潑臟水。”

“哼!”

齊揚心里盤算著,回去了得給顯哥哥寫一封信才是。

她也知道顯哥哥對她最好了,一定不會對別人好。

劉顯在書房里讀書,剛巧抽出一本夾著齊揚書信的書來,他又看了一遍,腦子里突然浮現出白天見得那個小姑娘。

跟齊姑母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不對,張令曦像是匠人又精細雕刻了一番的,遠看是十分的相像,近看又有七分獨特的風韻。

不過小姑娘還沒長開,長大了不知又是什么模樣。

劉顯腦海里立刻又現出另外一位正值妙齡的女子,她穿著七彩百褶裙,對著他笑著轉著圓圈。耳朵里滿是她銀鈴似的笑聲,像是金玉碰撞出的清脆聲響在耳道里來回彈跳。

有些暈了。

劉顯長長的睫毛垂下來,一滴淚正掛在上面。

啪嗒,跌在地面上碎開了。

劉顯的母親耿夫人端了碗粥進來。

“我兒不要太累,娘給你熬了你最愛喝的粥。”耿夫人將粥放在桌上。

“這些事交給下人做,您身體不好,怎么還干這些活?”劉顯面上不高興,卻將粥喝的一滴不剩。

這樣母親才能開心。

耿夫人滿意地看他喝完,道:“我一天都閑的沒什么事,做一碗有什么當緊的。要是不活動活動,我渾身難受呢。”

“您去跟伯母她們打打牌,也消遣消遣。”

耿夫人擺了擺手,“可不行。我哪里會那些,去了就得輸個精光。看見牌就困,有什么辦法?對了,平成公夫人邀我去青川觀游玩,你說我去不去?”

“青川觀?不是聽說青川觀那邊已經荒了嗎?平成公夫人怎么平白無故邀你去游玩?”

“哪里。那里的香客絡繹不絕呢。她有意跟齊家結親,這不才找上我。”耿夫人答道。

劉顯想了想,齊家適齡的姑娘,也就齊霽和齊茹二人。齊茹還沒有及笄,齊家估計不急著給她說親。

齊霽可是大房的長女,劉夫人選擇起來必定十分慎重,平成公夫人若是為次子求親,那未必能入齊家的眼。

“您跟著一同去吧。整天悶在家里算什么,好人也憋出病來了。只是這事還沒有個一定,您別急著幫平成公夫人張羅,記得先探探劉夫人的口風。”

“這些我是知道的。”見劉顯若有所思,耿夫人趁熱打鐵地勸道:“隱之,你要是有中意的姑娘,就跟為娘說,娘上門給你提親去。”

“我還得讀書,現在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

“成了親,也能安心讀書不是?”

劉顯跟耿夫人打哈哈,不肯繼續這個話題。

耿夫人見沒了下文,失望不已,嘆了口氣,又囑咐了一些別的,端著碗走了。

劉顯低著頭,眼前閃過一個婀娜的女子,苦笑一下,閉上了眼睛。

這世上哪里會有那么剛好的事。你中意她就能成就良緣?劉顯已經不信了。

三房里傳出破開夜色般的殺豬一樣的嚎叫聲。

齊揚氣急敗壞地捂了耳朵。

“明燕,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一會兒,明燕回來了。

“回小姐的話,是少爺在那兒喊人呢。”

“哥哥又整什么幺蛾子?”

“說是悶得不行了,想去院子里走走,讓太太給他把門打開呢。說是不打開門也行,總要開半扇窗讓他透透氣。”

齊鹿鳴屋里門窗都釘死了,他想逃都逃不出去。

“哼,還透透氣。誰不知他一進到了院子里,任誰都抓不住他了。還想開窗,難不成想讓大家看著他跳窗走?”

明燕道,“小姐說的是。從前少爺沒跟著姚師傅學功夫,下人們還抓得住他。學了功夫之后,就再沒人找得到他。”

“他就是打的這個主意,現在已經是夜里了,他要是想跑,這會兒最方便。而且二叔還不在,沒人逮的住他。”齊揚見怪不怪了,“你去給我拿兩團棉花來,我堵住耳朵,免得夜里睡不安生。”

明燕伺候著齊揚睡下。

齊鹿鳴屋里,還是一直傳來砰砰的敲門聲和嘶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