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于晨光的逼問下,溫朝陽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經過陳述了出來。
他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張薄薄的紙遞給于晨光,“這是當年林熹微簽署的手術同意書。”
不知道為何這張紙他一直沒狠得下心銷毀,反而一直帶在身邊,以此來鞭笞自己的良心。
于晨光愣住了,他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會是這樣。
一時間他只覺得難受得心跳都停止了幾秒,心痛得快要沒辦法呼吸了。
他的小丫頭,當年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啊!
于晨光深吸口氣壓住內心翻騰的情緒,顫抖著手接過那張紙,眼神定定地落在紙張末端那一串熟悉的筆跡上。
手術同意人:林熹微!
于晨光輕輕摩挲著那一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筆跡,眼里滿滿都是難過和心疼。
這個笨丫頭!她當時到底是帶著怎樣的心情簽下這三個字的啊?一定是傷心得恨不得哭死過去吧?
她明明最愛自己了,恨不得替自己受這些罪,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背負著所有人的指責卻無法為自己辯解半句,只能含淚默默離開,這樣的痛又有誰能夠明白理解她呢!
偏生自己毫不知情,還一個勁兒地逼問她為什么,這不是往她傷口上撒鹽嗎?
于晨光真是恨不得甩自己幾耳光。
他緊緊攥著手中的紙張,眼里閃過一絲狠戾。
于澤然,陸可馨,你們真是想的好計謀啊!
你們且等著,這些年你們加諸在林熹微身上的痛苦,將來一定加倍奉還!
他轉過頭來,冷冷地看著溫朝陽,“就這些?”
溫朝陽點了點頭,“我所知道的就這些。我只是幫著演了一場戲,其他的事情并不清楚。”
于晨光冷哼一聲,“最好如此!要是讓我查出你還做了別的事情,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溫朝陽羞愧地垂下眼,“不用你提醒,這些年我日日承受良心的譴責,要是可以重新選擇,當年我一定不會踏錯這一步。”
他面上閃過一絲悲涼,“一輩子都無法拿起自己最心愛的手術刀,還有什么懲罰比這更狠呢?”
于晨光一怔,不解地問道:“什么意思?”
溫朝陽伸出自己的手,指尖一陣顫抖,“看到了?自從那晚騙了林小姐后,我的手就一直這樣了,根本拿不穩手術刀,我還配當一個醫生嗎?”
于晨光冷笑道:“這是你活該,連老天都看不過眼了!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你們欠她的,我會一分不少地雙倍拿回來!你可以滾了!”
溫朝陽把手放到門把上,臨下車前忍不住轉頭看向于晨光,“下次你要是見到林小姐,能不能替我說一聲抱歉?這輩子,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
于晨光硬起心腸別過頭去,“你做夢!自己的鍋自己補!既然良心難安,你就自己想辦法去補償她!憑啥一句對不起就能一筆勾銷?我捅你一刀再跟你說一句對不起,你會不會就此原諒我?”
溫朝陽凄然一笑,“對啊,憑啥啊!是我癡人說夢了!”
他打開車門,腳步踉蹌地下了車,慢慢消失在于晨光視線里。
于晨光收回視線,淡淡地吩咐道:“去療養院!”
當年的事情,是時候要好好清查一番了!
那就從那疊賬本查起吧!
于澤然,你最好祈禱交出這疊賬本的人不是你!不然你就等著承受爺的雷霆之火吧!
車子很快來到了位于郊區的療養院。
于晨光下了車,沒有驚動任何人,徑直來到了于邵民的病房前。
院里的護士認得于晨光,并沒有阻止他。
此時,病房里,一個兩鬢斑白,身形瘦削的老人正站在窗前,出神地盯著窗外的風景,面上帶著揮卻不去的悵然和落寞。
這個人正是闊別兩年多的于邵民。
看清于邵民的模樣后,于晨光眼里閃過一絲吃驚,顯然沒料到,時隔兩年,當年那個清俊儒雅的男人,如今竟然變成了這番憔悴蒼老的模樣。
他的黑發已經斑白,臉上布滿皺紋,往日神采碩碩的雙眼,此時只余一片黯淡。
于晨光壓根兒無法將眼前這個垂垂暮已的老人,與印象里那個永遠意氣風發的于家繼承人聯系到一起。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用什么態度與眼前這個仿佛隨時都會行將就木的老人相處,他甚至在他身上依稀看到了老爺子將逝時的樣子。
于晨光眼里忽然閃過一絲難過,如果是兩年前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繼續對于邵民橫眉冷目,只是如今對著這個帶著于老爺子影子的老人,身上的那一絲血緣之情忽然在燃燒作怪,讓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像往常一樣繼續對他冷言冷語。
他只能摸著鼻子輕咳了下喉嚨,在猶豫著該怎么開口。
門外的動靜驚醒了沉溺在往事中的于邵民,他行動緩慢地轉過頭,怔愣地看著站在門口的人,過了好半晌才認出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大兒子于晨光。
他一潭死水似的雙眸忽然涌進了一股熱流,如同煙花般迸發了驚人的光,他激動地往前一步,卻又怯怯地停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他顫巍巍地伸出手,語無倫次地說:“小……小魚兒,你來了,真的是你嗎?你終于來看我了嗎?你媽媽呢,他怎么沒來?”
于邵民看向于晨光的眼里帶著希冀,帶著小心翼翼的祈求和哀憐。
于晨光心里一驚,詫異地看著于邵民,“我媽?”
于邵民點了點頭,“對啊,她明明說好來看我的,都兩年多了怎么還沒來啊?她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是我對不起她,我跟她道歉,任她懲罰,你能不能回去跟你媽說,讓她原諒我,不要再生氣了?”
于邵民眼眶里閃爍著淚光,滿眼都是害怕會被于晨光拒絕的小心翼翼。
于晨光覺得心里沒來由地一揪,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扶著于邵民坐下。
他輕聲安撫道:“你先坐著,我這就去給我媽打電話,馬上回來!”
他轉身步履匆匆地走了出去,徑自去找醫生詢問于邵民的病情。
于邵民這樣子明顯不對勁,好像有些精神錯亂。
這兩年,他到底經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