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凰

第343章 仙境

季牧之跟著白虎,從前峰跑到后峰。

后峰的高度不及前峰,山勢卻陡峭百倍。白虎時躍時攀,得心應手,相比之下,季牧之就顯得吃力多了。

后峰頂端寸草不生,黃褐色的沙土上堆滿大大小小的石塊,從遠處看,就像老頭兒禿掉的腦門兒上頂了一個尖帽子。

白虎漸次攀登,來到最高的石塊。它居高臨下沖著季牧之低吼一通,像是要告訴他什么信息。只可惜季牧之不通獸語,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它究竟想表達什么。

白虎搖頭晃腦的在巨石上轉了兩圈,突然壓低前軀縱身一躍。虎軀在空中完全伸展,黑紋白底的皮毛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威風又帥氣。

季牧之的一顆心卻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塊巨石離地估計有五六丈,就算老虎的彈跳力再好,這種高度落下來真的不會有事嗎?

還有,它為什么這么做?

季牧之目不轉睛的盯著空中的大貓,直覺不會是爬上去再跳下來那么簡單。果不其然,虎軀在夜空中劃過一道上揚的白色弧線,之后竟像被虛空吞噬了一般,就這樣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就這么消失了?

季牧之循著白虎的路徑攀上巨石。月光籠罩之下,遍地怪石嶙峋。立于高處,可以看到地勢稍低處的一圈綠影,挺拔的松柏如比肩而立的戰士,守衛著這一方禁地。

季牧之站在巨石邊緣,伸腳探了探石外。

空的!

撿起一塊小石頭朝前扔出,石頭徑直下落,砸在下方石堆里脆生生的響。

還是空的!

阿習喘著粗氣追上來,見季牧之獨立高處。山風獵獵,仿佛再大一點就會將他刮下來。

“公子!你在那里做什么?快下來。”

阿習整個人都慌了,正要沿著石塊堆成的斜坡爬上去,卻是剛邁兩步就被季牧之給喝止了。

“你別上來。”

“公子,你千萬別做傻事啊。七日之期未到,你怎么可以就這樣放棄?”

阿習苦苦勸著,跑到巨石下張開雙臂。這種高度,憑他一人之力根本承受不住下墜的力道。但是,他可以拿身體給公子當肉墊。

季牧之將系在脖子上的指環握在手里,平靜又堅定的說道:“我才沒有想要放棄。”

阿習聞言,稍稍松了口氣:“那你快下來,小心一點。”

“不急,我還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啊?你交給阿習,阿習替你做。”

季牧之沒有回答,緩緩退回巨石內側邊緣。阿習以為他要下來了,卻見他突然助力起跑,到了邊緣屈膝一躍,整個身子瞬間彈射出去。

阿習大駭驚呼:“公子!”

“喂,季三公子?李多一李公子?喂,季牧之!”

“我說你這個人啊,到底是什么毛病?明明就是你死皮賴臉要跟我們一起去溟海,我還以為你已經把我們當伙伴了,結果受了這么重的傷也不吭聲,你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自己人啊?”

“你想干嘛?我提醒你,你這個姑爺就是個名頭,你可別想趁機占我便宜。”

“你之前說的話……是不是認真的?呵,你大可放心,我會管好我自己的心。”

“如果我真的是他們口中的異星,你當如何?”

“你是晉國皇子,出身高貴又智謀雙絕,如此優秀的你,應該擁有更加優秀的良配,而不是一個異類……”

雜亂的聲音充斥著腦海,明明混亂卻又都能聽得清晰。季牧之好想一一反駁,卻怎么也找不到說話的人。

對了,寧姒,他要救寧姒。

完全憑著意念撐開黏糊沉重的眼皮,一張大花臉隨即映入眼簾。季牧之本能后仰,腦袋徑直磕在石頭上,疼得他連連吸氣。

還是月色下,白虎繞著他來回轉了兩圈,又用頭頂了他兩下,然后轉身慢慢踱著方步走開。

手心在石頭上蹭破了皮,疼痛讓他迅速恢復清醒。起身打量四周,剛才趴著地方似乎是一條小路的起點,蜿蜒曲折擁花傍草,延伸向不遠處的一片竹林。

兩步走到路斷處,絕壁之下云霧繚繞,什么都看不見。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往竹林走的白虎見他沒有跟上來,低吼一聲當做催促。身后的長尾巴不耐煩的來回甩著,季牧之甚至從它那一雙大眼睛里看到了嫌棄。

還真是一頭有靈性的老虎!

竹林掩木屋,屋前有院壩,周圍開墾出幾塊菜地。菜已經收了,地里只剩下一個個老菜幫子。

屋前臥著一條黑狗,聽得動靜,懶洋洋的瞥上一眼,又蜷回去繼續睡。

是條懶狗。

白虎擠開門進去,出來時嘴里已經不見了襁褓。窗內黑漆漆的沒有開燈,隱約傳出一聲蒼老的嘆息。

“晚輩季牧之,求前輩……”

“隔壁有床,趕緊睡覺去,天大的事也等我睡醒了再說。”

“前輩,人命關天……”

季牧之話未說完,便聽屋內傳出響亮的鼾聲。

罷了,有求于人,先依著他。

季牧之走到隔壁,用火折子點了燈。屋內有一桌兩椅,還有一張土炕。炕上無枕無被,只有兩個裝滿雜物的竹筐。說是睡覺的地兒,還不如說是置物的臺子更加準確。

季牧之蜷縮在椅子上,很快就睡著了。夢里的他還在馬背上奔馳,生怕誤了七日之期。

猛然醒來,天已大亮,恍惚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直到屋外傳來老虎的低吼才反應過來,

出門一看,竟是白虎在和黑狗爭食。黑狗一點都不怕面前的百獸之王,直接撲到虎頭上去撓它。白虎低著頭,輕易就將黑狗頂開,再迅速叼走盆中最后一塊肉。

院壩中,有搖椅吱嘎作響,上躺一人,從后面難見真容。痛失美食的小黑走過去伏在那人腳邊,一臉哀怨的望著他。

縱觀全景,云霞似錦,竹與風吟,美若九天仙境。然而墻角的鋤頭,檐下編到一半的籮筐,還有嗚咽撒嬌的黑狗,又都充滿了煙火氣。

季牧之走上前去,正要見禮,見搖椅上的人手中拿著一物甩來甩去,趕緊探向胸口。

指環不見了。

“前輩……”

“你說你姓季?”

樹枝簪發粗布麻衣的老頭兒將指環握進手里,身形瘦小卻精神矍鑠。那一雙眼睛放著光,似乎能把人心看透。

“是哪個季啊?季三業的季嗎?”

季牧之微愕,頷首回答:“是。季三業正是祖上太公。”

心下想,這人到底是誰?看年紀也就七十多歲,提起季氏太公的名諱竟似對待后生晚輩一般隨意。

老頭兒將指環甩到手指上纏住,又繞回去,玩得不亦樂乎。

“這就奇怪了,你一個季家的小子,怎么跟戚家的女兒攪和到一塊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