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寧姒都不知道寧家和戚家到底存在怎樣的恩恩怨怨。
寧老太爺不說,寧家老祖也不說,其他人是不知道,也可能是知道但同樣不肯說。
從表面上看,就是明德將小公主帶離燕京后交給寧家撫養,可事實哪會那么簡單?
寧家為什么要接這塊燙手山芋?為什么從穹川遷居豫州?真正的寧姒為何夭折,寧家長房又因何故雙亡?到底是什么樣的過往,才能逼得出身修靈世家的寧老太爺斷盡后人靈根?
寧姒覺得,面前這個老太婆可能會給她一個答案。
“讓我別把黑鍋往寧二頭上扣,但也別想稀里糊涂扣在我頭上。長房死的時候我才多大?人能是我殺的?”
寧老夫人氣得都快站不住了,伸手指著寧姒,恨不得將她腦門兒戳個洞。
“要不是你,我寧家怎會大禍臨頭,老大夫婦又怎會慘死刀下?我溪兒又怎會成為孤苦無依的可憐人?”
寧老夫人眼中掠過精光。故意提起寧溪,就是想讓寧姒痛苦愧疚。
寧姒確實痛苦,但還不至于被她牽著鼻子走。
“少在這兒裝好人了。撇開姐姐成為孤女是否與我有關暫且不提,她的悲哀,完完全全是由你們造成的。”
寧姒冷冷的看著她,輕蔑中又帶著幾分同情。明明是無辜稚女的模樣,目光卻透著利刃的鋒芒。
寧老夫人是個通透人,她很快意識到,變小了的寧姒反而更具有傾覆寧家的力量。
得穩住她才行。
寧老夫人突然泄了氣,顫顫巍巍的跪到蒲團上,雙手合十對著佛龕虔誠說道:“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盡到祖母的責任,沒有照顧好她。”
寧姒胸中憋悶,可能因為門窗緊閉的原因,感覺呼吸都變得不順暢了。
人都已經不在了,現在擺出這副惺惺作態,給誰看呢?
“悔過是沒有用的,我可不像姐姐那么心軟。”
寧老夫人閉著眼睛,故作平和道:“是啊,溪兒心善,若她還在,必然不會允許你對我如此傲慢無禮,更不會允許你做出損害寧家的事。”
寧姒早就有所察覺,這老太婆就是想利用她和寧溪之間的姐妹情來阻止她報復寧家。
行啊,那她就來個將計就計。
寧姒用力吸氣,再緩緩吐出,身上的戾氣已經散了不少:“看在姐姐的份兒上,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
寧老夫人不說話,不疾不徐的撥弄念珠。
寧姒直言:“你若能說服我,這一切的癥結在我而不在寧榮,我便就此離去,絕不糾纏。”
渾濁老眼緩緩睜開,精明得意一閃而逝。
還沒脫奶氣的黃毛丫頭,終歸是嫩了點兒。
寧老夫人很有誠意,幾乎有問必答。
寧姒并不擔心話里的真實性。老太太本就認定她是禍秧子,在這種極致的情緒中,若是所言有虛,很容易被看出來。
再說了,怎么說是別人的事,最后信不信不還是她自己說了算?
“你要聽,我就統統告訴你。你若是個明辨是非的人,就自己去判斷。”寧老夫人說完,眸光漸散,思緒隨之飄遠。
寧家是燕國赫赫有名的修靈大家,祖上蒙圣隆恩,居國師高位。為君分憂,為民謀福,鞠躬盡瘁,功高至偉。
只嘆萬事萬物盛極必衰,兩代過后,寧家未能培養出輔國之才。家主自慚圣恩,主動請愿卸去國師之職,之后才有了通天閣的崛起。
寧家后人在靈術上的造詣不如先輩,仕途卻是越走越順。極盛之時,滿朝文武有近三成出自寧家,超半數與寧家非親即友。
那時,坊間流傳著一首童謠,其中兩句是:皇帝宮城一道門,門口皆是寧家臣。寧家臣子忠不二,鞠躬盡瘁報圣恩。
這童謠乍聽起來沒什么問題,卻經不起有心之人的曲解。尤其是那句門口盡是寧家臣,被解讀成寧家一眾欺上瞞下蔽惑圣聽,再經一些政敵的推波助瀾,最終沖破重重宮門傳到了皇帝耳朵里。
此時,皇帝聽到的已經是曲解過后的版本了。
憑寧家在朝中的根基,根本沒有人能夠扳倒他。可朝臣的尊崇殊榮,就像依附帝王而攀高的凌霄花,在皇帝動念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凋謝。
寧氏一族再度迎來衰敗。
“那是寧家噩夢的開始。”寧老夫人眼含濁淚。
這些塵封的往事,她已經藏在心里幾十年,不敢吐露,也無人可訴。今天,想用歷史來保全寧家是其一,同時也想讓戚家后人好好看看她寧氏一族的冤屈。
寧家倒了,小錯被放大,無中能生有。在皇帝的默許下,朝中寧姓官員一一被拔除。前一刻還位極人臣,不日就被摘去頂戴花翎。貶為庶民也罷,更多的是監禁流放,甚至斬首抄家。
仇恨的種子在寧家后人心中生根發芽,直到尊后尋來,徹底綻放出純黑的罪惡之花。
他們差點就忘了,除了當官,寧氏還是修靈大家。
那一年,寧家人退出朝堂。鮮血淋漓,狼狽至極。
那一夜,盤龍山遭受雷擊。石斷山裂,更名斷虬。
戚氏皇族開始遭報應。后宮難孕,皇嗣夭折,幾乎就要斷了血脈香火。
這個時候,通天閣出手,向天借子,力挽狂瀾,拯救戚氏于滅族邊緣。
隱居在駱駝山前峰的寧家人苦等數十年,卻始終沒有等來撥亂反正沉冤昭雪的一天。他們犧牲族人鮮血請動的雷電之力,最終編織成敕封尊后時披在身上的錦衣。
寧氏子孫開始新一輪復仇。這一次,復仇的對象除了戚氏皇族,還多了一個通天閣。
連經數劫,寧氏家族已是強弩之末,復仇大業終以慘敗收場,當年雄霸朝野的寧氏大族幾近覆滅。為了留存血脈,祖輩們封存了這段歷史,并留下男不入仕女不嫁官的祖訓。
“到了我們這一代,很多事情都淡了,那段血腥歲月早已過去,我們只想好好生活。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妖后,自始至終就沒打算放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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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老夫人的目光變得如毒蛇一般惡毒,揪緊的手幾乎要將佛珠扯斷。
寧姒猜測:“駱駝山前峰的廢墟,便是她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