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玥不懂醫理,不敢輕舉妄動,只好在房中守著,等著人請了大夫過來。
瀟哥兒帶著妹妹過來找三娘,見蘇玥守在木桌前,而他們的娘親趴在桌上沒有說話,不知道發生什么事?
蘇玥蹲下來,對兄妹倆輕聲道,“你們的母親很累,睡著了,我們不要吵醒她。”讓瀟哥兒帶著淑姐兒到小院玩去。
瀟哥兒看了看三娘,果真如蘇玥說的像是沉沉地睡著了,睡得很香,便帶著妹妹出去。
好大一會兒,常生家的滿頭大汗地領著一個赤腳郎中過來。
田莊上沒有大夫,常生家的沒有辦法只好去附近的村子上去請,村子上有一位行醫的赤腳郎中,據說醫術很好,附近的村民都找他看病。
常生家的見蘇玥是未出閣的姑娘,大夫有些話不好當著人的面說,請了蘇玥出去。
赤腳郎中隔著帕子給三娘診脈。
“大夫,怎么樣?”常生家的問。
大夫沒有說話,拿起桌上的筆,要開藥方,見硯臺上紅色的朱砂,看了一眼,用紅色筆墨開了一副藥方,才說,“病人心火旺,氣血攻心,需要靜養。”讓人拿著藥方隨他回去抓藥。
“她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
大夫一邊收拾醫藥箱,“再過半個時辰就能醒了。”
常生家的送了大夫出去,派了一個婆子跟著大夫回去抓藥,回過頭來告訴蘇玥,三娘沒有大礙,過半個時辰就能醒了。
等婆子抓好了藥回來,三娘人醒了。
蘇玥扶著三娘去床上躺著,往人身后塞了個靠枕。
“他怎么死了?他怎么能就這樣死了?”三娘抓著蘇玥的手,喃喃自語。
蘇玥以為三娘剛醒,說的是胡話,替她掖了掖被角,“大夫說了,你現今需要靜養,其他的什么也別想,好好地休息。”
院子里飄來一陣苦藥味,抓藥的婆子已經在開始熬藥了。
三娘抓著蘇玥的手,不肯放開,“我恨他,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可他怎么能就這樣死了?”
隱約的觸痛,讓蘇玥慢慢的領悟過來,三娘說的不是胡話。
三娘口中的他是誰?誰死了?
蘇玥聯想到剛聽到的消息,劉江死了,一個念頭從腦海中冷不丁冒了出來,難道三娘口中的他是指劉江?三娘是劉江的妻子!
再想到近來田莊上突然多起來的冒充莊戶的護衛,林成早就知道三娘是劉江的妻子,只有她蘇玥后知后覺的。
蘇玥盯著三娘蒼白似雪的臉,盯了好大一會兒,怎么也不敢相信面前這個柔弱得讓人憐憫的婦人是劉江的妻子。
劉江,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大惡人,經常打劫沿海的村民,想到劉江,蘇玥心里好恨。
蘇玥慢慢地推開了三娘的手,心情復雜地走了出去。
迎面吹來的風,吹亂了她鬢角的一縷碎發,不遠處的籬笆門,瀟哥兒帶著淑姐兒在門邊玩兒。愛屋及烏,相反如果恨一個人,是不是連同他身邊的人也會一樣厭惡,可面前的人卻讓她討厭不起來。
乳娘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進來,蘇玥想接過人手里的藥碗,進去和三娘說幾句話。
這種邀功的事,乳娘怎么會讓蘇玥搶在她前頭,端著碗快步走到三娘跟前,裝著無比柔聲道,“該喝藥了,小心燙。”
“我自己來,不麻煩乳娘了。”三娘感覺好了許多,身上也有了力氣。
“還是奴婢來吧。”做戲要做就做全套,乳娘怎么舍得中途放棄。
喝完了藥,三娘對乳娘,道,“乳娘你先出去,我有話對蘇二小姐說。”
乳娘瞪了一眼蘇玥,退了出去。
蘇玥平復了心情,在床邊坐下。
“蘇玥,我的身份想來你也猜到了,你是不是很恨我?”
蘇玥淡淡地道,“劉江是劉江,你是你,你和他是兩個不同的人,我不能因為他做過的事,而把怨恨撒到你的身上,這對你來說,不公平。”
從來沒有人對三娘說過這對她不公平,自從她成了劉江的妻子,她就猶如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三娘滿腹委屈地想到這些年受過的苦受過的委屈,如若人得知她是劉江的妻子,不知多少人要對她喊打喊殺。
“謝謝你蘇玥。”頓時三娘眼里起了淚光。
蘇玥從三娘含著淚的眼中,讀懂了三娘為什么要這么執著的抄寫經書,這些年她又經歷過什么,光劉江的妻子這個身份,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在三娘心頭,喘不過氣來。
“我想進城,兩個孩子托付給你,幫忙照顧。”
“這個時候,你還在病著。”蘇玥不答應。
三娘苦笑,“我早就想到遲早會有這一天,可這一天來臨的時候,我卻無法釋懷,我想去見他,見他最后一面。”
心底封存已久的記憶重新鮮活起來,那個在海上眼角飛揚肆意瀟灑的少年,是她曾經喜歡的少年,現今那個少年被懸掛在高高的城門下。
蘇玥看著靠在床頭的人蒼白著臉,不放心,“你想去,我陪你一起去,我家就住在城里,我比你熟。”
要進城,蘇玥回房換了身方便行動的衣裳,囑咐紅蕉看好兩個孩子。
三娘則換了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裳,不知從哪里牽來一匹白馬。
“上來!”三娘騎在馬上,朝蘇玥伸出手。
看著馬背上頓時有了英氣的三娘,蘇玥有種錯覺,整日抄經的人竟然會騎馬,這完全不像她認識的三娘。
兩人騎著馬,從正西門入的城,到了城里,街上的人議論最多的就是劉江的死,這無疑成了人茶余飯后最大的談資。
“大惡人死了,這下老百姓太平了。”
“我呸!劉江他娘的不得好死,早就應該上刀山,下油鍋,到了十八層地獄也不得超生。”
劉江死了,大家心里頭的恨意在這一剎那釋放了。
大白天的甚至有人在街上放起鞭炮,慶祝劉江死了。
老百姓的罵聲從正西門自西向東聽了一路,沿著長長的東長街,來到南邊的正南門,遠遠地望見,一個五花大綁的人吊在城門下。
下面圍觀的人指指點點,有人朝上面的尸首扔臭雞蛋,爛菜葉子,尸首面目全非,看不清臉。
三娘勒住了韁繩,和蘇玥下了馬,把馬栓在街道旁邊的一棵樹上。
一步步地向城門靠近,三娘突然停住了,那種又愛又恨愛恨交加的情緒,讓她不敢往前邁步。
蘇玥握住了三娘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