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在廣州設了市舶司,又有朝貢,蘭湖碼頭人來人往,過往的人絡繹不絕。
又有一艘船來了,下來船的人紛紛往礁石這邊側目,好看的妙齡女子總能很快吸引人的目光。
“這是誰家的女子?”
“長得可真好看呀。”
腳步匆匆的行人放緩了腳步,暗地里交頭接耳打聽,連挑著擔的農夫也抬頭往這邊看,挑著擔但不耽誤看美女啊。
身姿婀娜,長裙曳地,衣袖翩翩的女子在礁石上翹首期盼。
“鄭大人怎么還不來?白吹了這么多日的海風了。”孫映蓮等得心浮氣躁,氣得直跺腳。
“快了。”蘇玥遙望著海面。
海天連接處一艘二梔帆船朝蘭湖碼頭駛來,白色的風帆,遠遠地望見上面的旗號掛了一個“馬”字。
蘇玥記得這艘船,上一世鄭大人乘坐的就是這樣的二梔帆船,他沒有打出“鄭”字的旗號,而是用的是“馬”字。
鄭大人的名號太響了,大家都忘了鄭大人原姓馬,人稱“馬三寶”,后來才被皇上賜姓為“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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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人來了。”蘇玥拎了裙子飛一般地從礁石上跳下來。
雀躍的身影,歡快的步伐。
孫映蓮也想看看鄭大人長什么樣,跟在蘇玥后面跑。
沒記錯的話,鄭大人此時年近五旬,果然不久,船拋了錨靠了岸,從船上走下來很多人。
“哪一個是鄭大人?”孫映蓮踮起腳尖看。
蘇玥也踮著腳,伸長了脖子看,中間走出來的帶著東坡帽,兩鬢花白的人就是鄭大人。
他看起來滿面紅光神采奕奕,一點都不像年近五旬的樣子。
城中的官員和鄉紳在碼頭迎接,布陣使和知府也在,蘇玥看見林成也在人群當中。
“鄭大人,鄭大人……”
碼頭四周的行人放下擔子栓好馬,紛紛圍過來看熱鬧,這可是下西洋的鄭大人。
碼頭立刻被擠得水瀉不通。
“原來他就是鄭大人啊。”孫映蓮恍惚。
鄭大人被迎接的官員和鄉紳們簇擁著,朝蘇玥這邊的方向走過來。
“鄭大人!鄭大人!”蘇玥如飛蛾撲火般撲過去,圍觀的群眾太多,如退潮的浪一般又把她擠了回來。
蘇玥激動地大喊“鄭大人”,她的聲音很快被群眾的歡呼迎接聲淹沒了。
被眾人簇擁的鄭大人看都沒看蘇玥一眼,由官員引路,上了早備好的馬車。
鄭大人看都沒有看她一眼,蘇玥有些氣餒,整個身子軟下來,想一想又覺得有些好笑,她認識鄭大人,鄭大人并不認識她,即便在人群中看了她一眼,又能怎樣?
鄭大人閱人無數,像她這樣的小姑娘,不知道見過多少,即便長相出色,在他眼里,也似一閃而過的煙云。
旁邊看熱鬧的孫映蓮見蘇玥突然笑起來,有些摸不著頭腦,“你笑什么?”
蘇玥訕訕一笑,“我太不自量力了,等了這么多日,見到了鄭大人又能怎么樣,他并不認識我。”
孫映蓮認真地想了想,“是不是錢不夠,我這里還有些銀子,你可以拿去打點。”
孫家也是商賈之家,孫映蓮常常見他爹拿了銀子出去打點關系。
打點的話,需要花不少銀子,光靠蘇玥存的那點私房錢是不夠的。
蘇玥知道溫氏為了防著家里的姨娘掏空家產,偷偷給了孫映蓮不少銀子,還把一部分家產移到了她的名下。
蘇玥缺銀子,可鄭大人不缺銀子。
鄭大人缺什么?在回家的路上,蘇玥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回到蘇家后巷。
“咳咳……”
王氏的咳嗽聲清晰可聞,隱約間夾雜著些許的嘶聲裂肺。
王氏的咳疾犯了。
“娘,你這是怎么了?”蘇玉焦急而又急促的喊聲,隨后響起一陣拍背的聲音。
蘇玥破門而入,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王氏坐在后院的椅子上,臉憋得通紅,在蘇玉猛地拍了幾下背后,緩了過來。
前兩日,王氏咳了兩聲,王氏多年來有咳疾的毛病,蘇玥以為是母親的老毛病犯了,沒有太在意,兩日下來,就咳成了這樣。
母親病了,她還跑出去等什么鄭大人,她實在是太不孝了。
眼眶里久久未落下的淚珠滾落下來,炙熱地劃過臉頰,蘇玥撲到王氏懷里,“娘,你怎么樣了?”
王氏氣若游絲,抬起手替小女兒擦眼淚,“哭什么,娘,娘沒事……只是舊疾犯了。”
蘇玉也在背后偷偷抹眼淚,她不應該跟母親說要搬出去住的話。
一個出了閣的閨女老住在娘家,會招人說閑話。最近,巷子里的婦人嚼舌根,說蘇舉人家的姑奶奶賴在娘家,不知道的還以為蘇家姑奶奶跟姑爺合離。
她這樣在娘家住著,長久下去不是辦法,她想在外面找房子,和小黑桂姐兒搬出去另住,她剛說完這事,王氏不同意開始咳得厲害。
蘇玥怕王氏見女兒落淚,心里難過,心情不好病就難好,忙收起淚,“娘,我扶你進屋吧,外頭風大。”
蘇玉也過來攙扶,兩人一左一右把王氏扶回正房。
散學,蘇遠山從禺山書院回來。
“蘇瓷”交給蘇青后,蘇遠山去書院當了教書先生。一回到家,聽說王氏咳疾犯了,顧不上梳洗更衣,進了正房。
才兩三日的光景,王氏就如同換了一個人。
床上面色蠟黃的發妻,病懨懨的令人生憐,蘇遠山上前握住了王氏的手。
“老爺。”王氏見自家丈夫回來,虛弱地喊了一聲。
蘇玥端了剛煮好的銀耳冰糖雪梨水,走到門口,同守在門外的蘇玉小聲交談,“娘這樣咳下去,不是辦法,還得去看大夫。”
蘇遠山也覺得要去看大夫。
王氏不肯去,這是秋咳,多年來的老毛病了,不止看了多少大夫,都沒有看好,何必花那個冤枉錢。
剛好蘇青從蘇家村回來,一聽事情的經過,二話沒說背著王氏去了濟生堂。
濟生堂坐診的大夫是祖傳的醫術,祖輩幾代都在城中開醫館,小有名氣。
長條木椅上烏壓壓坐了一排要問診的病人。
“舉人娘子,你這是病了?”
“前幾日還好端端的,怎么說病就病了。”
等著問診的老弱婦孺紛紛過來,嘰嘰喳喳地同王氏打招呼。
都是些平日經常見面的街坊鄰居,王氏想回禮,話沒說出口,先咳了出來。
濟生堂的掌柜見又來了病人,過來看情況。
大家都替王氏擔心。
“舉人娘子,你先看,你都咳成這樣了。”
“我們都是小病,不打緊。”
蘇遠山一一朝眾人拱手,“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