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公子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這副模樣跟死差不了多少,趴在擔架上不能動彈,任憑圍觀的人對著他指手畫腳,從頭看到尾,吳公子干脆無奈地裝暈過去,眼不見為凈。
衙門外擠滿了民眾把路給堵了,跟過來的吳府管家黑了黑臉,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消息怎么傳播得這么快,這些民眾真是吃飽了撐著,日子過得過于太平了。
吳府管家伸長了脖子往外看,老爺還不來,消息傳得這么快,全城都傳遍了,老爺肯定也知道了。
擔心圍觀的民眾太多有人鬧事,再加上此事涉及到儒師吳大儒,審問沒有在公堂進行,而是在知府后堂。一位屬官從后堂出來,吩咐兩位衙差把擔架抬到后堂去,擔架上的人悄悄睜開眼睛,只要不是在公堂對質,怎么樣都好。
知府衙門前停著一頂轎子,吳老太太攙扶著吳大儒從轎子上下來。
“吳大儒,吳大儒來了。”聚集的民眾紛紛和吳大儒打招呼,讓出一條道來。
吳大儒以寬大的袖子掩面,垂頭疾走,無臉見人似地走得飛快。
到了后堂的時候,林知府從堂上下來,查看吳公子的傷勢,看人意志是否清楚,是否能夠與苦主進行對質。
這一次的苦主是光孝寺的兩個小師太,孤零零地跪在后堂中央,吳家來的人很多,吳大儒吳老太太管家仆婦家丁,把小小的后堂擠得都沒地方站了,更顯得兩個小師太孤苦無依,楚楚可憐。
吳大儒來了,下面的屬官忙給吳大儒賜座,吳大儒有功名,見了官不用下跪,再因吳大儒是傳經授道的儒師,人人尊重,吳大儒見林知府站著他也站著。
“吳大儒真是教子有方啊。”林知府查看完傷勢,經過吳大儒身邊的時候,看了吳大儒一眼。
吳大儒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這個人你們認不認識?”林知府回到堂前,指著擔架上的人問后堂中跪著的小師太,“可是浴佛節那日擅自翻墻入寺之人?”
兩個小師太抬起頭來,看向地上放著的擔架,擔架上的人趴著只露出一個腦袋不好辨認,其中一個膽大的小師太走上前去辨認,“就是這位施主,當日這位施主翻墻入寺,還口出狂言,說先有古松后有寺,把樹砍了,數一數,就知道古松有多少年。”
吳家的人個個神情凝重,光孝寺是什么地方,說是一家寺廟,實則里面全都是師太,說是一家庵堂也不為過,吳家小少爺去庵堂做什么?還翻墻入寺。
吳大儒還沒說話,吳公子覺得冤枉,氣得轉過頭來,“話是我說的,但樹不是我砍的,我有人證!”
吳公子說了一連串好幾個人的名字,林知府下面的屬官拿了筆和紙,在旁邊一一記錄,名單記好了拿給林知府看。
林知府看了一眼名單上的人,點頭對屬官示意。
除了吳家的小廝車夫這些吳家的人要避嫌,不能算做真正的證人之外,還有好幾個其他的人,屬官帶著衙差出了衙門去傳證人。
衙門外一陣忙亂,因審問不在大堂,圍觀的民眾散了大半,仍有許多人不舍離去,多久沒有看過熱鬧了,就這么離去多少有些可惜,見官員帶著衙差從里面出來,大家鬧哄哄地起身,沒過多久,官員帶著幾個證人回來。
蘇玥也在圍觀的民眾當中,并沒有離去,她也認為,吳公子是清白的。
蘇玥一踮起腳尖,就看見證人當中一個清清瘦瘦的身影,年輕人腰背挺直,穿著干凈的衣裳,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也氣息溫和,眼睛看著前方。
蘇玥認出那位年輕人是楊四郎,上一世顧九小姐成親的時候,楊四郎胸戴大紅花騎著白馬到顧家來接親,蘇玥跟在送親的人群當中,看了楊四郎一眼,和成親時新郎官的形象不一樣,這個時候的楊四郎顯得溫和而又帶著這個年齡該有的青澀。
楊四郎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后堂。
酒館掌柜、酒館小二、吳公子同伴和楊四郎一一講述浴佛節那天的經過,吳公子怎么去的酒館,什么時候去酒館喝的酒,什么時候離開,怎么樣的離開。
“這么多人作證,知府大人,你可以相信我是清白的吧。”吳公子用手撐著身子,想讓自己坐起來,“浴佛節那日從光孝寺回來,去酒館喝醉了酒,回來就被家父杖責。”說完,看著自己自嘲地笑了笑,“我如今這副樣子,別說砍樹,就是起身都成困難。”
吳老太太連忙安撫小兒子,“你快別起來,等下傷口又綻開了,我們有人證物證,知府大人會還我們的清白的。”
地上膽大的小師太跳了起來,手指著吳公子,“誰知道你有沒有同伙?你出不了門,但是你那日受了師太的呵斥,一直懷恨在心。”
屬官及時地制止了小師太,“凡事要講證據,沒有證據的話不要亂說。”
另一位小師太淚眼模糊,扯了扯站著的小師太的袖子,“他們人多勢重,太欺負人。”
吳老太太替小兒子開口道,“小師太,我們吳家今天來的人是很多,但我們沒有欺負以多欺少,欺負弱小,小少爺從光孝寺回來之后,一直在家養傷,由此可見,你們光孝寺的事與我們吳家無關。”
聽到這里,小師太的眼淚簌簌地往下落,站著的小師太蹲下來,抬手替人擦淚,“你快別哭了,有知府大人給我們做主,我們聽知府大人的。”
吳老太太說完,又朝堂上的林知府俯身施禮,“知府大人,要是沒有別的事,老太太我帶小兒先回去了,出來大半天了,小兒的傷該換藥了。”
下面的屬官小聲同林知府說道,“這就放他們回去嗎?”
“諸位,事情的經過,本官也聽得差不多了。”林知府這才說道,“吳公子翻墻入寺,被寺中師太發現呵斥,放言要把寺中古樹砍了泄憤,從光孝寺回來,吳公子心情不好去酒館喝酒,大醉而歸,被家父杖責,至今下不了床,是不是這樣?”
吳大儒等吳家人沒有異意,只要吳公子不在場,能撇開干系就行。
“吳公子,我最后再問你一個問題。”林知府喝了口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