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決定要親自抄寫一本前朝的孤本,之后的一段日子,蘇玥大門不出,整天在房里抄抄寫寫。
每日不停地抄啊寫啊,除了吃飯睡覺,一刻都不停歇,她得盡快把這本書抄出來,托林成的人送到京城去,才能趕得上在周垚成親之前,收到這份賀禮。
蘇青那邊關于南貨的事,蘇玥無暇他顧,沒顧得上,只好私下叮囑紅蕉看著,一有消息就來稟告。
紅蕉切了盤新鮮的瓜果進來,“江婆子早上去早市買的,買回來的時候還帶著露珠,新鮮又甜,二小姐,你快來嘗一嘗。”
蘇玥頭也不抬,視線仍在書上紙上,“先放著,等我抄完這一頁。”
紅蕉好奇,過來看,“抄到哪里了?”
“抄了一半了。”蘇玥埋著頭,仍舊抄抄寫寫。
抄了七八日,才抄了一半,紅蕉看到這里,忍不住眼睛酸澀,心疼自家二小姐,“抄了這么久,才抄了一半,再這樣抄下去,你的眼睛都要瞎了。”又大聲喊道,“不行,你不能再抄了,今天就到這里吧。”說完,伸手要去收桌上的筆和紙。
蘇玥忙阻攔她,“好紅蕉,就等我抄完這一頁。”
紅蕉嘆了口氣,只好作罷,站在邊上看著人抄完手頭上的這一頁紙。
蘇玥擱了筆,凈了手,半躺在圈椅上,悠閑地拿起放在小木幾上的瓜果吃,問起蘇青,“最近我哥在忙什么?”
紅蕉一面收拾桌上的筆墨紙硯,一面回話道,“少爺在家,守著前面的瓷器鋪子呢,這些日子沒有再去驛站,也沒有出去見那些商行的人。”
蘇玥一臉平靜,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讓他冷靜兩天也好,別像之前一樣想一出是一出,整天早出晚歸,四處奔波,家里人也替他擔心。”
做生意很累的,這一點她深有體會,別看茶棚的活輕松,客人來了只要拎著茶壺給客人添茶水,但每日要應酬不同的人,一天下來心力交瘁。
“你說少爺是知難而退了嗎?”紅蕉有些不安地問蘇玥。
蘇青不是一個輕易打退堂鼓的人,前世蘇家過得那么艱難,為了還債變賣了祖產的水田山頭,他硬是把瓷器鋪子支撐了下去。
蘇青這個樣子看上去更像是在等消息,蘇玥不知道蘇青在等什么消息,之前去見那些商行的人,人人對他避之不及,沒有人愿意幫他,和他打交道。
蘇玥叫紅蕉重新切了一盤瓜果,親自給前面瓷器鋪子的蘇青送去。
柜臺上放著一本賬本,通往后院的簾子被人掀開,一陣穿堂風吹過,風吹動柜臺上的賬本,嘩啦啦翻了幾頁,蘇青坐在柜臺邊,不為所動,并沒有在看賬本或者在記賬。
“哥哥。”一聲輕柔的叫喚,卻把蘇青嚇了一大跳。
“想什么呢?”蘇玥端著用白瓷碟子裝著的瓜果進來。
也許是因為心中有事,蘇青笑得悵然,“沒什么,天氣太熱,剛才有些犯困走神。”
懷遠驛那邊一直沒有消息,老驛丞見都不愿見他,怎么會肯幫他?老驛丞守著驛站幾十年,如同與驛站融為一體,倨傲自居,油鹽不進,多年來,很多人想走老驛丞的路子,都走不通,對老驛丞來說,他就是一個出身商賈之家的普通商人,與其他商人沒有不同。
想到這里,蘇青心里的抑郁散去,心氣釋然,拿了一塊瓜果,一口吞進嘴里。
蘇玥沒問生意上的事,提都沒有提一句,笑著讓蘇青快吃瓜果,多吃一點。
眼下這個季節正是新鮮瓜果上市的時候,這個時節的瓜果香甜也最好吃,過了這個季節,想吃都吃不到了,得再等明年了。
吃不到,確實有些可惜。
蘇青拿了一塊遞給蘇玥,“你也多吃點。”
蘇玥嘻嘻笑著,吃了一塊。
這時,來了一位客人,蘇青忙把手上的瓜果放下,繞過柜臺,上前去招呼客人。
那位客人打扮普通,但來者都是客,蘇青溫和地笑著陪在邊上,問他要買什么。
客人什么都不說,看著多寶閣上擺著的碗碟插花瓶子,目光游離地轉了一圈,垂目抬腳往大門走去。
只看不買,這樣的客人太多了,這也沒什么,柜臺后面的蘇玥搖了搖頭,看著客人離開。
蘇青如同平常一樣,臉色不溫不火地送客回來,直到走到柜臺邊上,把手掌伸開。
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握在蘇青的手心,蘇玥很吃驚,從柜臺后跳出來,望著大門的方向,剛才那個人是什么人?看似普通,卻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就給蘇青塞了張紙條。
身手很快,太奇怪了。
蘇玥很好奇紙條上寫了什么。
蘇青心中有些緊張,手心里都是汗,他一直在等老驛丞的消息。
蘇青深吸一口氣,輕輕打開捏得皺皺巴巴的小紙條,下一刻,他五臟六腑都沸騰起來,如同煮沸的水一般。
小紙條上只有六個字。
三日后有貢船。
小紙條很快被投進爐膛里,瞬間化為灰燼。
蘇青看著跳躍的火光,想到了那副畫,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在貢船到來之前,蘇青抽空去了一趟懷遠驛。
老驛丞仿佛知道他要來,提前打了招呼。
門房見到蘇青,破天荒地打開門,放他進去。路上遇到驛站的小卒,還有人笑著同他打趣,“蘇公子,你又來了。”甚至有人給他引路,“你是來找老驛丞的吧。”
小卒把蘇青帶去見老驛丞。
來了這么多日,這是蘇青第一次進入驛站。
走進垂花門后,是一個寬闊的庭院,庭院不大,院子中央種了一棵合抱粗的木棉樹,此時郁郁蔥蔥,枝繁葉茂,透過濃密的樹枝,可以想象出早春時節,木棉花開的模樣,紅艷艷的木棉花一個個如碗口大,開滿了整個枝頭,似火燃燒一般。
木棉花開過,百花開。
蘇青停下腳步,看了一眼木棉樹,又腳步匆匆跨過庭院。
老驛丞沒有在花廳見客,而是在起居室見的蘇青,這讓蘇青感到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