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華嫡秀

第三十八章 成王敗寇

謝朝華正打算離開,卻沒料到竟還是被正在那笑鬧著的謝煥眼尖看到了,只聽他高扯著嗓子嚷嚷叫道:“阿華,來來來……”這樣大的聲音要裝作沒聽見是不能夠了,謝朝華只好邁步走了過去。

謝煥看著是酒興正濃,滿臉笑意,他斜眼瞟向謝朝華,有些調侃道:“妹妹的架子可真是大,不過做哥哥我也有不是,竟只讓丫鬟傳話給你。原該是我做哥哥親自去請你過來才是。”

謝朝華但笑不語,上前給諸位哥哥一一行禮,眾人也笑著起身一一回禮。行至適才吹簫男子面前,謝朝華微微一笑,道:“旻表哥,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多日不見,不想表哥竟練得如此一手好簫。”

“朝華妹妹過譽了。”

正說著,突然聽見一陣銀鈴般笑聲響起,“我道是誰在后院呢,原來是旻表哥。”府中有這樣清脆而肆無忌憚的笑聲,卻不是謝朝容還能是誰,只看她走到近前,伸手拉住吹簫男子的胳膊,道:“父親和眾位叔伯都在前頭,旻表哥今日過來不去前頭,怎么竟跟著他們這些人混在一起瞎胡鬧。”她說著轉頭朝謝煥白了一眼,嗔道:“表哥到底是個王爺,他為人謙和隨意,你們這些人倒是得了便宜賣乖,也不講究個身份尊卑來,仔細被族長知道,罰你們去跪祠堂。”

謝朝華心中默想,同樣一聲表哥,阿容果然是叫得底氣十足。

眼前這儒雅俊逸的男子名喚肖旻,說起來是當今皇上的侄兒,自然也是新姚公主的侄子。而謝朝華稱呼他表哥卻并不是因為新姚公主的這層關系,而是因為謝朝華的嫡親姑姑是肖旻的繼母,也是前安雋王的王妃。

謝朝華看著眼前這位難得的佳公子肖旻,他的性命可以說是安雋王及自己的姑姑當年用他們自己的性命換來的。

昔日,先皇崩,太子未定。

朝中大致分為兩派,一派擁護的便是皇長子安雋王,他乃皇后溫氏所出,又是長子,名正言順;另一派則擁立當時還是六皇子的當今圣上,認為安雋王雖名正,可才不足,優柔寡斷,難繼大統,而六皇子卻是先皇最寵愛的孫貴妃所出,文韜武略,英明神武,如繼承皇位,必是一代名君。

那是一段動蕩的日子,人心惶惶,度日如年。而當今皇后,也就是昔日的六皇妃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她當然是站在自己丈夫這邊,而她的父兄也在她的極力游說之下從的中立態度轉而倒向六皇子。

一日,前皇后溫氏及其兄長吏部尚書聯合南方張氏意圖謀反的事傳了出來,舉國震驚。不久,皇后溫氏畏罪自盡的消息從宮中傳出,接著尚書溫大人也自盡身亡,只聽聞他自盡前字字血淚,道:“奸人當道,吾國堪憂啊!”

其實哪個朝代權利更替沒有一場血雨腥風?哪位皇權的確立不是建筑在無數冤屈的亡魂之上?若怨,就怨自己生不逢時,怨自己不夠狠辣,再不然,就怨命吧。

想當日金鑾殿上,安雋王在眾大臣面前跪于自己六弟面前,將皇位拱手讓出的那一刻,不是不無奈的。然而權利斗爭中,本就是敗者為寇勝者為王的。

新皇登基不久后,安雋王卻突然暴斃身亡,姑姑則緊隨著丈夫一起去了黃泉。謝朝華只知道,她這位姑姑在自盡前,留下了血書,希望陛下能代為照顧旻表哥。于是皇帝便讓肖旻襲了安雋王的爵位,這些年肖旻一直遠離政局,也不與京都官員往來,當著他的閑散王爺。

當日的安雋王定是明白,皇帝終究是容不得自己的,與其日后給自己按個莫須有的罪名還不如用自己的一條命來換回全家老小性命,只是不想姑姑卻是性情中人,竟跟著一起去了……

謝朝華無論今生還是前世,都從未見過這位姑姑一面。她也無法從長輩的口中聽到詳細的故事,只是拼著些許碎片。而很多的碎片,謝朝華并不是從謝家人口中知曉,反倒是從肖睿口中得知的。

“皇后如今還有什么不知足的,當年謝家沒有指望上你姑姑,卻是在皇后身上又得到了。”那是肖睿在封后大典完畢后說的話,說完他甩手留下她一人在永安宮里,望著燭火直至天明。

可嘆那時的她竟然還是沒有看透,謝老夫人當初連自己親生女兒都舍得送到風口浪尖上去,又怎會舍不得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孫女。

謝家一直都是不打沒有把握的仗,或者說謝家之所以能在瞬息萬變的朝堂之中,始終屹立不倒,也是因為他們一向有多手準備。

無論是姑姑還是前世的自己,說穿了都是這準備中的一手罷了。昔日安雋王的敗并未給謝家帶來多大的負面影響,只因謝家除了姑姑之外,也有保六皇子的人在。少了一個女兒,對謝家而言又算得上什么呢?

“阿容還是原來的性子,一點都沒變。看你煥哥哥被你這么一說,連酒都醒了。”肖旻微笑說道,而看向謝煥的目光帶著戲謔調侃,接著他仿佛是對謝朝容解釋一般道:“前頭我就不過去了,阿容也別跟舅舅提起,只當今日沒見著我才好。”

“這怎么行。”謝朝容嘟嘴道,忽然她似想到什么,朝肖旻擠了擠眼,道:“除非你許我什么好處,我這才應了你。”

肖旻微微一挑眉,伸手指向一邊,懶懶地道:“其實今日我是為了陪他才過來的,阿容有什么要求盡管跟他提,橫豎這人也是你的表哥。”

謝朝華聽這話,忽然一驚,肖旻口里說的表哥是誰?

她遲疑著抬起頭,目光順著肖旻手指的方向落在了一處陰暗的角落,一瞬間,她渾身的血液都仿佛不再流動了。

初時她沒有注意,只因他坐在角落。

只見他身穿玄色衣衫,半似隨意地斜靠在一棵古樹下,眉目間是說不盡的俊郎道不出的雍貴,旁人即便滿身的華服都稱不出他這樣的雍容貴氣。尤其一雙眼睛含星似水,美是美極,卻不沾一絲媚態。目光流轉之間不見半絲風情,卻是水光瀲滟。

能讓謝朝華如此動容失態的,除了肖睿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