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記事

第11章:這鴨子也太慘了

鹵味啊!

這個名詞在楚河原本的記憶里轉了一圈,精神體便迅速的振奮起來。

連帶著,她的表情也生動許多。

這會兒兩眼發亮的問道:

“是麻辣鴨脖嗎?”

陳心月笑得溫溫柔柔:

“不止呢,有鴨頭、鴨舌、鴨脖、鴨翅、鴨肝、鴨胗、鴨架、鴨腸……”

楚河的精神體倘若有實質,這會兒都已經打成個麻花卷,從教室這頭滾到那頭了。

她拼命點頭,神色鄭重又激動,仿佛結婚宣誓:

“我喜歡!”

想了想,自己身為將軍的矜持不能丟,于是又勉強懷抱著憂國憂民的語氣說一句:

“這鴨子也太慘了。”

語氣深懷悲憫,神情卻是莊重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替鴨子起義,抵抗人類暴政——

“噗哈哈哈哈哈——”

小卷毛和小眼鏡在后頭嘎嘎大笑,引得班里剩下的學生也都看了過來。

——他們懷里可還抱著學神親筆撰寫的珍貴筆記呢,這會兒可不能引起眾怒,于是趕緊低調的收聲。

陳心月笑得越發的甜蜜:

“那行,楚河,我們要先回去了,明天給你帶。”

他們三個都是走讀生,這會兒家長估計都等在校門口了。

而小卷毛和小眼鏡都是住校生,這會兒抱著筆記說道:

“那我們也得先回寢室了。”

教室10:40就熄燈,還不如趁人少先回去洗漱,還能沖刺一把。

10:40熄燈委實耽誤了不少學霸,這會兒三三兩兩收拾筆記的人越來越多。

距離高考還有36天,大家都在爭分奪秒,就算寢室熄燈不能做題,背單詞總是可以的吧。

班級里一片嘈雜。

楚河看著還老老實實坐在座位上的趙悅,笑的也是意味深長:

“那我也得先回宿舍準備準備了。”

宿舍樓已經一片燈火通明。

其實,天水二高的住宿環境在天水市公立高中當中還是不錯的。

8人一間宿舍,床頭有個大大的儲物抽屜,宿舍有獨立衛生間和洗漱池。

因為本身學校就在郊區,因此如今5月份宿舍樓還很陰涼,頭頂的風扇便沒有開。

楚河睡在角落里的下鋪,床板上只有薄薄一層小墊被,再加一張床單,床尾疊的有些不走心的被子也已經很舊了。

枕頭是一個簡單的竹制枕頭,她恍惚有印象,開學時10塊錢置辦的。

之所以住宿環境還不錯,也是托了如今新校區是接手的之前的私立學校的福,宿舍想要整改還需要另外掏錢,摳門校長無論如何舍不得。

反正地方大,就給學生們這么住唄。

美名其曰:改善住宿條件,讓周邊縣城考進來的學生住起來沒有后顧之憂。

楚河摸了摸被子,精神力層層蔓延,很快在床上查覺出了另一人躺下的痕跡。

不必深思,她已經理清楚了事情的脈絡——

昨天晚上,當“她”無聲無息飄蕩在水中時,有人躺在她的床鋪上,把頭埋進被子里沉沉睡了一夜。

等到早上起床鈴響,埋頭在被子的女生會嗡聲嗡氣的說道:

“我肚子疼,趙悅你幫我請個假吧。”

“楚河”其實不是頂頂聰明的那種。

但她真的太賣力了。

貧窮讓她明白,學習是她目前所能走的最快的捷徑。

因此,整個學習生涯,她都在拼命的壓榨著自己。

她沒有時間跟別的學生多做交流,也沒有金錢來與朋友們做各種心意交換。

包括互請零食,對她而言都是奢侈。

她不想欠別人的人情,便只能越發克制自己。

以至于一個宿舍8個人,有4個都對她心懷敵意,而她明明發現了,明明早就有摩擦,卻還是覺得自己撐一撐就能過去。

而另外三個——高三的生活已經足夠緊張,有限的時間,為什么還要分給向來高冷不說話的學神呢?

所以學神請假沒人有意見。

也沒有人上前再去關心的多問一句。

那個埋在被子里的人,輕而易舉便取代了她最后的聲音。

楚河的精神力漸漸回攏。

這個故事不算完美,甚至漏洞頗多。

但是對于一群剛剛犯了罪的年輕姑娘來說,已經很能表現出他們的鎮靜和勇氣了。

還有聰明的頭腦。

她在第三戍衛星駐扎多年,星海聯邦內斗嚴重,并不能嚴格管控落后偏遠又貧困的周邊。

因此,小小年紀的犯罪者也并不少見。

甚至有時候楚河覺得——年輕人犯罪,大多數情況下,心理素質還遠超成年人。

因為十幾歲的年輕人,還沒有建立起完整的三觀,也沒有領會到生命的寶貴,就自然不會生出敬畏。

善與惡在他們心中有自己的定位。

他們對生命的弱小與脆弱也一無所知。

在第三戍衛星還沒等到她就任的時候,街頭時常有暴亂,犯罪行動屢屢出現。

而在她就職,長庚挑選出來用作殺雞儆猴樹立威信的犯罪案件中,有了一個并不算大案的案子。

——在戍衛星的拓荒者村莊,一個年輕的女人被三個只有15歲的男孩子活活打死。

他們在一場玩笑中選定了目標,隨手拿著合金架就上前去打。

怕出人命,還特意避開了頭。

然而等這場單方面的毆打結束,對方全身上下表皮層腫脹,底下的血肉都已經被打爛了。

而三個年輕的男孩子見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玩笑過后也嘻嘻哈哈的跑了——

他們根本沒有想過,就這么打人,也是會將人打死的。

這就是少年人的冷酷。

楚河摸著自己的后腦勺——就如同這個可憐的女孩子。

她在意識即將散去的時候,還聽見同齡人在旁邊若無其事的笑。

那時候,那些行兇者,其實也沒覺得她會死掉。

記憶正在不斷提醒她,如今這全新的生活嶄新的身體,是別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精神力在腦海深處慢慢涌動出風暴來。

當她再抬起頭時,已經鎖定了斜上方上鋪的痕跡。

跟自己床上這淡薄的痕跡同出一人。

不過……不急。

只有夜深人靜,才不會驚動別人啊。

她看著洗漱池邊正在洗衣服的三個女孩兒,此刻默不作聲,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