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之前的科技大賽,西川省的科技博覽會占用了整整一個場館,再加上真正參與的沒有學生級別的人物,全都是各大研究院出來的,簡直干貨滿滿。
只不過如今在游客還未到達的時候,大家伙都在低調的做自己的事情,一時倒沒有那么熱鬧。
不過,甭管是科技大賽還是博覽會,反正對于楚發達來說,都沒啥看的上的。
楚河帶著小黃毛,手里捧著一杯冰冰涼的綠豆冰沙,如今也跟著進到場館中,里頭冷氣十足,在外頭的那種煩悶感仿佛都消失了大半。
她也長舒一口氣,感受著精神力的音樂躁動,實在想不通這種大敵當前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畢竟,這里實在沒有什么危險與威脅。
小黃毛倒是左看右看,滿眼新奇。
雖然一扯到專業技能他就暈暈乎乎一口哈欠兩泡淚,但不看真正的原理,只看新鮮程度,倒是很滿足。
比如此刻——
“姐,你看你看!那個爬行機器人怎么做成個蜘蛛的模樣啊,還有那個腿……”
“你看你看,這個無人機做的好酷炫呀姐,你上回那個就是做的太粗糙了……”
“這是什么?這是機器人嗎?為什么長得這么丑?”
跟著逐漸增多的人潮慢慢的逛,搭配小黃毛的點評,楚河心想,其實偶爾逛逛也不是沒有意思。
覺得有意思的顯然不止她一個。
比如,秦蔓蔓。
如今博覽會正是人多的時候,商業合作并不是最佳時機,各大企業都還有自己的安排,秦蔓蔓便一個人過來了。
天風科研院這回帶了那么多新人,自然也分散在不同的展臺,她左看右看,在兩邊各有一位資深研究員的展臺邊徘徊猶豫,不知該往哪一邊努力。
但很快,她就做出了決定——
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先去左邊展臺!
“你好。”她露出一個大方又自信還有點崇拜的激動的笑容:
“我是白鳥學院的研究生,一直覺得你們搞科研的好了不起呀……所以特意過來見識一下,請問,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在這里學習一下?”
然而實習生,財大氣粗的天風科研院向來不要太多——對方倒也沒不同意,只是認認真真又例行公事的問道:
“那你哪個專業的?”
秦蔓蔓:……
她能說自己是材料學的嗎?現場不是沒有新材料展示的,但她看中的這兩個展位,都是跟這不沾邊的。
于是趕緊笑了起來:“我是電子機械工程的。”
是嗎?
對方也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深深的看了她連夜重新打磨的圓潤指甲一眼:
“那你說說,費米平方軸承轉接需要用到哪幾個連接轉換樞紐?”
秦蔓蔓瞬間傻眼了。
這……什么什么跟什么?
她連題干都沒聽清楚。
此刻不由后悔,臉頰漲得通紅,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說道:
“對不起,我其實是材料學的……但是我沒有惡意,我真的是好想近距離學習一下……”
然而對方顯然是個耿直BOY,此刻還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早說呀,我們這兒不需要材料學的……哦對了,剛才那個問題是胡謅的,因為我也不是電子工程的。”
說著扭頭忙著調試機器去了——
要不怎么有個詞叫“時運不濟”呢?
秦蔓蔓自己沒注意,楚河可看的清清楚楚——這位研究員,就是昨天秦蔓蔓大放厥詞時恰巧經過的那群人里頭的一員!
楚河敢拿自己記憶力擔保,昨天小黃毛嘲諷秦蔓蔓手指甲的時候,這家伙偷偷笑了!
噗……哈哈哈!
果然世界上的正常人都是很優秀的哈哈哈!
秦蔓蔓可沒覺得對方優秀,此刻站在那里,臉色陣紅陣白,只覺得自己被深深的羞辱了。
她握緊拳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展臺,扭頭又向另一邊目標去了。
——這一次她吸取教訓,從用詞到表情,都變得更加的渴望與謙卑,還帶著滿滿的誠意,簡直奧斯卡都不能更挑剔了。
團隊中年齡偏大的研究員嘆了口氣:
“這位同學,做事情不能好高騖遠的——你這專業跨度太大了,之前也沒有一點基礎,就算來學習也學不到什么。”
“而且很多東西涉及到機密,以及待會兒展示環節也很重要,沒辦法交給團隊以外的非專業人士的。”
對方倒是表情誠懇:
“你不如去前面看看,還有一些民間的科研團隊,他們應該會很歡迎你這種愛好者。”
秦蔓蔓:……
倘若她手里此刻有把40米的大刀,恐怕對面的研究員以及展臺都將被砍得稀巴爛!
但可惜,政國武器管制太過嚴謹,她也沒那個底氣。
楚河咕嚕嚕吸完最后一口綠豆冰沙,這會兒還有點遺憾:
“唉,我說我親自來搞事呢,居然都沒給我機會……你說人怎么能自取其辱到這么熟練的地步呢?”
小黃毛懵懵然:
“姐,你說什么啊?”
他殷勤的將楚河的空杯子扔進一旁垃圾桶,走回來時,忍不住用手揪了揪胸口的衣襟。
楚河看著他的表情,突然皺眉:
“你怎么回事?不舒服嗎?”
“沒!”小黃毛趕緊放下手:“不知道為啥,就有點胸悶。”
估計是外頭要下雨的緣故吧。
展臺準備的時間令人期待,又覺得漫長。
然而等到來的時候,又讓人覺得格外的迅速。
等到9:00一過,場館外頭的大巴一輛接一輛,很快就帶來了城市里的游客。
其中不乏中小學學校組織的團隊,單單一群嘰嘰喳喳帶著小黃帽排隊的學生,就占了好幾輛大巴車。
更別提還有上年紀來湊熱鬧的中老年,以及年輕的發燒友,還有帶孩子的家庭,約會拍照的小年輕……
一時間,整個博覽會熱熱鬧鬧,仿佛菜市場。
“人好多啊!”
小黃毛滿心驚嘆,萬萬沒想到,這才不到10:00,就已經來了這么多人。
旁邊有位中年大叔樂呵呵地回答:
“政府牽頭的,底下各單位各學校也要多少支持一下吧。再說了,科技博覽是近幾年的重頭戲,大人小孩感興趣的都很多,很正常……”
畢竟前頭的科技展覽激發市民熱情是一回事,等到展覽結束的商業合作,也是市政舍不得的一番好業績。
“就是人太多冷氣不夠,有點燥。”
對方說著,忍不住也扯了扯衣襟。
楚河皺起了眉頭。
因為對方說著燥,但實際上因為場館里冷氣太足,好多人都還披著長袖呢。
精神力躁動的越發厲害,但她已經看過整個場館沒有任何有威脅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精神力觸角又一次向外蔓延,場館外的槐樹下,螞蟻們急匆匆排著長隊,蜻蜓也不安的在低空中反復盤旋,四面八方靜寂無風,明明沒出太陽,卻也顯得又悶又燥。
——是要下暴雨了嗎?
對山海星天氣認知還不怎么熟練的楚河心想。
與此同時。
天風科研院,長庚正對著屏幕里的資料一目十行的快速瀏覽。
雖然是一本小說,可拋開人物行為及背景,有些地方也最起碼要尊重一點邏輯的。
比如他作為研究院的總負責人,就算投資人怎樣要求,也不可能拿自己的事業當兒戲,秦蔓蔓那樣的學歷想進到天風科研院,確實有些強求——
拋開走關系,一定有什么不可控的因素。
要不然……
他的目光在只剩薄薄一層的金沙上看了一眼。
小小的沙漏,時間仍然未停。
直到他翻開了西川省的地理背景。
西川,地震多發地帶。曾于19XX年發生特大地震7.8級……
長庚呼吸驟停!
整本書的前前后后,秦蔓蔓的簡歷,包括整個天風科研院的科研人名單,還有小說故事后期里劇情的那些只言片語……
他終于明白了!
下一刻,他立刻找到手機,第一時間跟楚河聯系!
場館里人聲鼎沸,手機的聲音十分微小,但楚河不知為何萬分不安,如今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警惕著,手機只稍一震動,立刻就被她拿了出來。
“什么事?”
這樣的凝重的表情,可很少在長庚臉上看到。
然而對方張口:“小河,立刻離開那里!”
楚河神色一凜,瞬間就已經準備好離開,甚至都不用多問原因。
但下一刻,她又停住腳步。
——精神力的躁動在此刻平息。
而從地底深處,從遠方,從場館內外,翻涌出比精神力更強大的力量。
——地震了。
小黃毛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四周一片嗡嗡聲,像是耳鳴,又像是電磁波發出的那種刺耳噪音。
他兩眼發黑,根本不知道是因為眼睛看不到,還是周圍太暗了,此刻呼吸間全是一片嗆咳的灰塵味道。
甚至模模糊糊還挺到有人帶著絕望恐慌大聲叫著名字……
“姐……”
他帶著哭腔喊著,然而沖出嗓子的卻只是干啞模糊的一句話。
下一刻,頭頂黃毛被人捋了一把。
“沒事兒,待會兒我帶你上去。”
聽見楚河的聲音,小黃毛忐忑的心立刻平靜下來,他問道:“怎么回事?!”
“沒事。”
楚河的精神力還在向四周擴散,然而所能感知到的一切全是痛苦與絕望,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被蟲族侵略過的荒蕪星球。
只不過,被蟲族侵略過的荒蕪星球,連一棵草籽都不會留下。而如今,還有人的嘶喊被掩蓋在重重沙土之下。
她沒有想到,原來只在歷史中見過的地震,是這個樣子。
星海時代星球環境不同,而為了模擬各個星球的數據均衡區間,方便跨星際人口流動與交流,每顆行星的外太空都會設有輔星312顆。
目的,就是為了穩定磁場。
像這種災難性的地殼運動,她從小到大都未曾見過。
而長庚之所以讓她逃,是因為她如今精神力在山海星無往不利,身體也被天長日久的沖刷改造……
但是,不管怎樣,人類面對這種自然災難,仍有很大的危險。
畢竟,精神力總有枯竭的時候。
而地震……
眾所周知,它來時無法預測,余震也無法預測。
直到這時,楚河也終于想明白,天風科研院為什么會接受秦蔓蔓——因為它所有的新生力量都折戟于這次災難。
不僅是天風,估計所有參加博覽會的科研團隊,恐怕都是如此。
這是一次新生力量的斷層,盡管政國能人倍出,但是一名合格的科學家,本身就是非常寶貴的資源。
如果秦蔓蔓再在此時做出一點積極舉動……那么破格錄用,也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情。
寂靜無人的辦公室,長庚看著屏幕上平穩無波的身體監測儀,終于可以放下心來。
但是想起這根本未曾提及、用一座城市祭奠女主角的晉身之階,此刻只覺又一陣惡心感洶涌而來。
楚河如今正帶著小黃毛縮在兩根廊柱交疊的三角空間,黑暗中她掏出手機,果然,信號全無,已然毫無用處。
而此刻,感受到頭頂轟隆隆的建筑物砸地的聲音已經有一會兒沒出現了,她這才對小黃毛說道:
“你在底下乖乖等著,我先上去看看。”
小黃毛覺得自己應該是害怕的,畢竟這可是地震啊!但不知為何,聽見大姐頭這穩之又穩的聲音,他就一點也不擔心了。
“行,姐,那你小心。”
地底裂出一道大縫,目光所及全是層板和鋼筋水泥,楚河帶著小黃毛縮進去時就費了一些功夫,如今再爬出來時,發現到處都是斷臂殘垣,借力根本不必費心思考。
她環顧四周,地面上一片狼藉,整個巨大又有獨特造型場館都裂成了幾瓣,抬頭還能透過模糊的煙塵看到同樣灰暗的天空。
頭頂有滴滴嗒嗒的鮮血滴落。
那是暴露的鋼筋刺穿了人的軀體而留下的。
灰塵朦朧的視野中,有人正在哀哀的哭泣,有人正在痛苦的呻吟,還有人正在呢喃著根本發不出聲音的名字。
也有幸存者瑟瑟發抖,或倉皇四顧,找尋自己的親朋摯友……
她閉上了眼睛。
余震不知何時再來,又從何處來,也不知哪里是更安全的地方,此刻楚河只能沖出場館,找尋更多的方向。
而場館外面,地面也同樣是一片狼藉,停車場里車輛東倒西歪,已然又是一片危險地帶。
唯有場館右側的那顆大槐樹根深蒂固,巨大的樹冠鋪天蓋地,粗壯的樹枝和根部牢牢抓緊地面,打造出一片平穩又安全的空曠地帶。
楚河精神力迅速掃描,沒發現地底有什么裂縫,于是迅速決定。
——就是這里了。
她三兩下回到地底將小黃毛帶了起來,小黃毛還未站穩腳跟,便見身邊大石柱下壓著一個人。
怎么形容對方的不幸與凄慘呢?
剎那間,空白襲上他的大腦,身體還未能做出其他反應,喉嚨眼便已瞬間緊縮,他跪倒在地——
“哇”的一聲吐出來。
楚河卻沒心思多說些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趕緊吐,吐完了幫忙把人挪到外面的槐樹下。”
精神力并不是萬能的,比如此刻,那么多人,那么多地方,她還不如一個醫療隊。
楚河說完便立刻又爬上一邊翹起一角的高臺上,伸手拽過展館處倒在地上的擴音話筒,稍微調試一下便立刻打開——
“還有人嗎?還有人沒受傷嗎?沒受傷的盡量到這邊集合,趁現在還算平穩,把傷員都挪出去!”
“挪到安全地帶!”
話音未落,便有人竭盡全力嘶啞嗓音的喊出來:“救救我的孩子!”
楚河瞬間跳了下去。
下一刻,有人掙扎著嗓音喊了出來:“我沒受傷,我可以,但是我現在被困在石堆!”
“我也可以!”
“我們倆都沒事!”
而楚河的思維前所未有的清醒,在這一刻,她的過往經驗與鎮定和冷靜,都成為加持給眾人的定心劑——
“各位,自覺輕傷的請堅持,我們現在人太少,請讓我們呼喊更多的人手!”
“重傷的不要怕,我會盡快,我們馬上就要有很多幫手了!”
“那位媽媽別擔心,我馬上過去——”
實際上,楚河早就知道了,整個場館8576人,如今安安全全沒受傷的幸存者,只有128人。
輕傷不影響活動的,756人。
重傷的,3198人。
其余人……
她握緊話筒,將自己的鎮定和聲音傳達出去:
“政府救援與醫療團隊已經在路上,很快就到了,大家不要擔心,堅持一會兒,現在我們先幫忙把大家挪到更安全的地方!”
實際上,整個城市都被影響,想要救援,交通就是最無奈的一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這會兒沒人說話,只是在輕微的啜泣聲中,不斷有聲音響應——
“我只是后背被砸了一下,不影響干活……”
“我也是,頭有點暈,但是再休息兩分鐘就能動了——人要帶到哪兒去?”
小黃毛已經擦干凈嘴巴爬了起來——可能是嘔吐造成的,也可能是別的原因,他眼圈通紅:
“姐,我可以了!”
楚河點了點頭,隨即大聲道:“現在,能幫忙的選擇離你最近的,迅速把人帶到外頭槐樹下!”
“不能幫忙但是能動的,麻煩自己努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