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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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題,我也不知道為啥刪除,一看字數不對勁才發現。就補在這里吧。

不過應該不太影響

10月21日。

帝都的秋天跟寧城一樣短暫,氣溫已經降下來了,但好在并不算太冷。

時歲豐穿著大丫給做的秋衣,在穿不穿秋褲的問題上反復橫跳兩遍,最終決定不能聽孩子們的——

雖然氣溫已經只有十幾度,但是他每天訓練,并沒有覺得冷。

當然也不是因為覺得自己還年輕所以才不穿的。

他如今負責新型作戰訓練,此刻帶著一群人剛渾身狼狽地從山上回來,卻見營區氛圍不太一樣。

有新的消息從廣播傳來了

——高考恢復了。

他按著胸口,明明是期待已久的好事,但不知為何,心中卻陡然生出一抹強烈的不舍。

就好像是……與從前戰友們的離別。

但這感覺一閃而逝,很快,他的心頭又被狂喜淹沒。

“我去打個電話!”

戰友們紛紛笑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因為誰都知道,時歲豐家里,六七個人,今年剛拿畢業證呢!

這一年的冬天,12月11日,570萬考生,走進了他們夢寐以求的考場。

孩子們被打散位置,但進去之前,楚河還在考場外頭背著手盯著幾個孩子——

“我可告訴你們,這些年我拉拔你們不容易,現在就到了你們報答我的時候!怎么報答知道嗎?得叫我臉上有光。”

“這回考試,誰要是沒有大學上,我能給你拍墻上摳都摳不下來,信不信?”

“聽好了啊,成績不能差!差了揍你們!”

幾個高高矮矮的孩子們站在她的面前,此刻乖巧如鵪鶉。

楚河的嗓音嘹亮,此刻考場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也靜默了一瞬。

大蛋滿臉都是奮斗——為了高考,他幾個月的生意都斷了,算下來一套房子沒了!

這回要再考不好,他這生意虧大了!血賠!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得拿個像樣的成績。

顧平卻只覺滿臉羞恥——考前動員什么的,干什么要在這么多人面前啊?

回頭他可是要當狀元的,萬一被人記起來……

等等!

他看到了正捧著本書看的小軒。

算了——顧平想:我做個榜眼,探花也行。

好在來自楚河的愛的教育并沒有持續多久,畢竟說話的人自己也要參加高考——而她,只不過在考前翻了一遍書罷了。

顧平偷偷笑起來——小姨這么不認真,這回考試,他肯定要把她的成績碾壓下去哈哈哈……

考場就那么大,環境跟過往并沒什么不同。

顧平找好座位,暗自握拳,心想:

大蛋他們連生意都拋下了也要好好學習,這一次,無論如何他也要擁有一個更好的成績。

對好成績充滿期待的顯然不止他一個。

進到考場,所有人都激動又忐忑,而顧平前排那個青年人眉目滄桑,眼神中卻燃著一朵火焰。

“同志,你好年輕啊,今年多大了?”

對方主動與他搭話。

顧平眉毛雖然穩重,但少年朝氣卻是相當明顯,跟他們這種上山下鄉的人一對比,反差感十分強烈。

“十六?”

對方瞪大了眼睛,不無羨慕地看著他。

“16啊……真好,真好。”

他緊了緊身上單薄又破舊的棉衣,暗淡一笑。

“我今年都27了。”

27歲啊!

跟眼前16歲的青春少年差了一個輩。

時光蹉跎的太久,艱難的歲月太漫長。

但總算還留給他一絲希望。

想到那些在鄉村結婚生子的同伴們,他又忍不住慶幸起來,此刻滿腔心事想要吐露,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面對這年輕稚嫩的少年,看著他未曾被歲月摧殘的朝氣,對方實在是想傾訴自己的心情,主動開口——

“我是65年下鄉的,我們當地有所學校辦得很不錯,聽說還有一個被邀請來閱卷的老師。”

車子開過來一接,消息就捂不住了。

這年頭,對閱卷老師的保密也沒那么嚴格。

對方明顯激情滿滿,顧平也相當捧場:

“是嗎?”

“是啊!”

一旦打開話匣子,對方說的就多了:“那位老師還專門做了首詩,在我們省報發表呢!你讀過沒?”

這個顧平還真沒聽說過。

他們這段時間除了看報就是緊鑼密鼓的學習,但由于交通限制,看的也是帝都本地能買到的,包括《人民日報》等一些報紙。

徽省那邊的……還真沒有!

而對方露出頰邊一顆酒窩,將那首詩背給他聽:

“中央決定復高考,知識青年拍手笑。

白天戰天并斗地,夜晚擦槍又磨刀。

一顆中心紅又紅,兩種準備牢上牢。

身居鄉村小茅屋,心懷四化大目標!”

“這位老師姓夏,可惜我們去復習的時候,他已經被接走了。”

嚴格來說,這只能算是一首打油詩。

但是如今眼前這位青年也根本不在意詩怎么樣,他只是滿腔激動無處宣泄。

顧平看了看他微微顫抖的手,心中也是謂嘆。

——有叔叔和小姨在,他們的日子確確實實好太多了。

“很好。”

他露出一個誠懇的笑容。

對方坐在簡陋的板凳上,袖口處還露出了一坨暗黃發灰的棉花。

但此刻他也眼眶通紅,微含熱淚:

“是啊,太好了。”

除了顧平,大蛋等人在考場也碰到了熟人。

對方緊攥著他的袖子,此刻眼眶通紅。

“楚陽,之前復習沒來得及跟你說,太謝謝你了,不管這次成績怎樣,我都感激你,謝謝你讓我把握住這次機會!”

“大恩大德,我一直記著!”

大恩大德?

在這一刻,大蛋卻只覺得心酸——哪有什么大恩大德呢?

只不過是五套書罷了。

而且也沒單獨給某個人,而是直接捐給了本地的學校。

他們家由于習慣和叔叔重視的原因,各色書籍都有。

哪怕最艱難的那幾年藏在地窖里,也沒有錯失一本專業化的書。

但是自打10月份登報宣布恢復高考,到如今12月,甚至都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出版社印刷都來不及,全國各地一書難求。

這些下鄉青年甚至工人農民……用哪來的資料復習?

難不成要學之前考大學的《工基》《農基》嗎?

而他們手里,恰恰好人手一套《數理化自學叢書》,這是現如今最成熟的復習資料。

上一次收集這幾套書,還是在63年,陳長海從廢品站斥巨資,八毛一本收回來的。

那會兒很多大部頭也不過一兩毛就能買到。

主要因為是禁書,所以對方偷摸著坐地起價罷了。

但是財神爺家里需要,別說是8毛一本,就是8塊錢一本,陳長海也得湊幾套出來。

不過這套書他們之前早就學的滾瓜爛熟,如今復習反而用不上它了。便只留了兩套,將另外五套捐給學校,由學校白天夜里組織高考青年來這里抄寫資料,自行學習。

幾套書罷了,反正自己也用不上,大蛋他們只覺得自己做了該做的。

但對于這些人來說,對于這些被時代耽誤的年輕人來說,他們的這份微不足道的援手,已經足以改變許多人的未來!

此刻,眼前青年的話語,就是不知多少抄到資料的備考生的內心感受。

緊張的考前時間很快過去,當監考老師帶著試卷進教室時,所有人都端坐在那里,大氣都不敢出。

卷子上似乎還帶著油印的痕跡,用手一摸,黑乎乎的油印體隱約都能印到胳膊上。

但大家卻都捧著它,仿佛捧著自己最珍貴的寶物。

鈴響了,開始答卷了。

語文苦手楚陽同學翻開卷子另一面,只見最令他頭痛的作文題,竟然還給了兩個——

1:從科學有險阻,苦戰能過關。(從葉間英攻關詩談起)

2:緊跟華主席,永唱東方紅。

大蛋的腦筋瞬間繃緊了。

因為不管哪一個作文選題,他都覺得好難。

倘若問問咸菜腌制最重要的是什么?

黃豆如何發揮最大價值?

這個他倒是能洋洋灑灑寫個幾千字。

跟大蛋相反的則是小軒。

卷子一落手,匆匆檢查完,正反面填上自己的名字,小軒在鈴響那一刻,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動筆了。

高考可算是來了!

再不來,他都快把高中知識給忘光了,家里還有個物理教授布置的作業等著他去琢磨呢!

唉,要他說,何苦還給兩天時間考試?

卷子一口氣都發給大家,誰做完誰出去不就得了?

想想家里算到一半的題,他瞬間繃緊了神經。

從第一題到最后一題,沒有哪一題是他的阻礙,下筆絲滑流暢,令的旁邊來回踱步的監考老師都不由在他身邊停住了腳步。

但身為科學家的孫子,他又怎么會被這小小的凝視影響到落筆呢?

此時此刻,小軒心中只有一個目標——

我要當狀元!

成績越好,越能獲得老師的青睞,越能接觸到平常接觸不了的難題。

他上大學,一定要多認識一些老師,把自己積攢的那些問題都一一請教完畢才行!

畢竟,考進大學只拿補貼怎么行呢?死工資沒前途的!得把東西學到手才最劃算!

一派研究學者氣質的小軒不知道,他如今的思維,竟跟小錢串子楚大蛋,有了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