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娘子別的不怕,就怕齊家大娘子脾氣不好,進了門仗著家世好些,嫁妝豐厚容不得人。
要知道,她周家如今病的病弱的弱,又有壞了名聲的大姐,但凡是個心地不怎么樣的進門怕都要給他們下馬威的。
她也就算了,反正是個姑娘,早晚是要出門子的。
她怕爹娘兄姐受委屈,爹娘病成那個樣子,萬一受了委屈一時想不開,恐怕就要撒手而去的,她哥哥性子又好,天性最是良善不過,說不得也要被新嫂子壓服,還有大姐,那是被人拐賣了壞了名聲回來的,恐怕這輩子都再也不會嫁人了,以后還要靠著兄長嫂子過日子,要是嫂子不好,她大姐有的委屈受。
聽著別人那贊嘆羨慕聲,周小娘子心情沉重的離開,轉眼間看著大姐眉開眼笑的樣子,她心里啐了一口,只說這就是個傻子。
周小娘子轉悠一遭,去堂屋給齊靖和周宏文添了些水,就聽著另一間房里周母在喚她,她趕緊答應著進去。
一邊扶著周母坐起來,周小娘子一邊笑:“娘,叫我啥事?”
周母瞅瞅躺在旁邊的周父:“你爹叫你呢。”
周父咳了一聲,喘了好半天氣才道:“外頭好生熱鬧,是不是抬嫁妝的來了?”
周小娘子應了一聲:“是呢,爹不知道,嫂子的嫁妝是真豐厚,好多人都羨慕咱們家呢。”
周父聽的嘆了一聲:“齊大非偶啊。”
周母卻瞪他一眼:“甭管那么些個,總歸這門親事成都成了,媳婦也要進門了,想那么些有的沒的有啥意思,咱們倆病成這樣,也不知道是哪一天的光景了,趁著沒死眼見著給文哥兒討了媳婦,哪天咱們兩腳一蹬也算是對得住先祖了。”
“我也不過是白擔心吧。”周父苦笑一聲:“說起來這門親事做的也不賴,將來咱們走了,文哥兒到底還有個強勢的岳家幫襯著。咱們家這三個孩子也不至于凍著餓著,只一樣,這媳婦也不知道性子是好是孬。”
周小娘子趕緊笑道:“好,好著呢。我特特跟人打聽過了,嫂子的品性是真好,人也長的好。”
“罷,罷。”周父擺了擺手:“人長的怎么樣咱們且管不著,品性好就成了。誰家娶妻娶的都是賢良,可不是娶模樣的,那花兒似的小娘子進了門,每天只知道打扮吃喝,咱們家的日子還過不過了,甭管她長的啥樣,只要對你哥哥好就成。”
周母也應承著:“你爹說的是,就是長的母夜叉似的,可對你們兄妹好,娘就認她這個媳婦。”
周小娘子沉思一會兒。也覺得父母說的是。
周母拉周小娘子坐下,總是不撒手,好聲好氣道:“娘知道你是個有氣性的,可娘也得囑咐你一句,咱們周家在城西村住了幾輩子了,萬事都講究規矩禮法,也是能與人為善的,因此,滿村子里不管誰提起咱們周家來,能說咱們老實。卻不能說咱們家惡道,你以后也記得,等你嫂子進了門,她是長嫂。你是小姑子,你和她相處要好好的,千萬別覺得是嬌客,就跟你嫂子鬧脾氣。”
“我是那樣的人么。”周小娘子又好氣又好笑:“這媳婦還沒進門呢爹娘就護上了,敢情這家里是容不下我了。”
周母撐不住也笑了,這一笑。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聲:“我也不過是想叫你們姑嫂和氣些,哪里就是容不下你了,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可不是,正因著不是,才進了門,你才該禮讓她些,別叫她覺得咱們把她當外人。”
“哎。”周小娘子爽爽利利的答應了一聲。
周父又聽著外頭傳來一陣陣的笑聲,也跟著笑了:“得了,外頭事還多的很,你出去忙吧。”
周小娘子笑了笑:“那成,我出去看看,一會兒端些飯菜過來爹娘先墊墊肚子。”
見周父又擺手,周小娘子這才笑著出去,一出房門,臉就沉了下來,她也知道父母都是老實善良的人,和她哥哥是一個脾性的,這會兒,父母定然也是心里沒底,怕新娘子進了門嫌棄他們又病又老,才囑咐那么些話的。
周小娘子右手幾回松緊,心里話,這嫂子且看著吧,要是對父母孝順些,對哥哥好些,就像爹娘說的那樣,甭管她長的好賴自己都敬著她,可她要是拿捏作耗的,就算是個天仙,自己也得跟她鬧上一回。
這邊齊靖和周宏文說了好一會兒話,兩個人都是讀書上進的,多數也都是談論詩書,這一談話,齊靖就是滿心歡喜。
他是中了秀才的,且不管是縣試府試院試都考的挺不錯,論起詩書來,也算是熟讀的,因此,他和周宏文這一談,就發覺周宏文不僅熟讀詩書,對于詩詞歌賦很拿手,策論什么的也在行,若是能下場一試,不管名次好壞,肯定能中秀才的。
要是能考中秀才,那可就有了功名,往后就是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可辦個私塾教些孩子讀書識字還是成的,如此,也算是一門謀生的手藝,自家姐姐跟了他起碼也能混個溫飽。
要是再上進些,將來考中舉人,那可就有了做官的資格了,是要被人稱一聲老爺的。
齊靖喜滋滋的問周宏文:“姐夫也是熟讀詩書的,怎么沒去參加童生試?”
周宏文嘆了一聲:“不過是家里沒有余財罷了,你也瞧見了,我這家里老的老弱的弱,我要是再鬧著讀書科考,這不是逼著爹娘姐妹沒有活路么。”
齊靖想想也是,便笑笑不再說什么。
又坐一會兒,齊靖起身告辭,周宏文一直把他送到門外才歸。
送走齊靖,周宏文端了飯菜到周父周母的屋內,進了門,他先把飯菜放下,過去把周父周母扶起來,又把被子卷起來叫二老靠的舒服一些。
把炕桌搬過去,周宏文才開始擺置飯菜。
周父看周宏文幾天不見又顯的蒼白削瘦了,這心如刀絞一般:“兒啊,等娶了媳婦你好好歇歇,叫你姐姐妹子伺侯我們就成了。”
周宏文笑著答應一聲,又把那些煮的軟爛的飯推過去:“先吃飯吧。”
周母沒端飯,而是哆哆嗦嗦從后頭被子底下抽出一個布包來,層層打開,里頭一個并不是多好的白玉鐲子露了出來。
她把鐲子推到周宏文跟前:“明兒恐怕家里家外的用錢的地方多的是,你,把這個當了吧。”
“不行,不行。”周宏文嚇了一跳,趕緊推拒:“這不成,這是娘當初嫁了來奶奶給你的,是咱們家的傳家寶,如何能當,錢的事情娘別費心,我已經跟同窗好友借了些,夠明兒支使的了,待齊大娘子進門,我多做些活計,多幫人抄抄書,怎么都能還上的。”
周母眼里的淚一滴滴的掉下來,她轉過頭去拿手抹了一把:“那也行,娘給你留著,留著給你媳婦。”
“娘,先吃飯吧。”周宏文給周母端過一碗飯去:“我媳婦馬上就要進門了,這可是大喜事,娘得高興點,說不得啊,我媳婦一進門這喜事一沖,爹娘的病就好了呢。”
周父周母自家知自家事,知道他們這身子是好不了的,如今也不過是熬日子罷了,可看著兒子高興的樣子,也不忍心打擊他,就跟著笑了。
等二老吃過飯,周宏文收拾了飯菜出去,才出門,就看著一個穿著紅衣的公子哥站在廊下不知道在看什么,周宏文笑著緊走幾步:“王兄。”
紅衣公子轉過頭來對周宏文一笑:“周兄,你這馬上就要當新郎官了,到底精氣神不一樣呢,看起來比昨天氣色好多了。”
周宏文低頭:“哪里,不過到底是喜事,心里高興些,臉上就帶出來了。”
紅衣公子又是一笑;“娶媳婦要花錢的地方多了,你要是不湊手就支應一聲,我那里還有些閑錢先借你花用,等哪日賺了多給我一些就是了。”
周宏文知道紅衣公子是好意,當下笑著謝過,又說銀錢是夠用的,只叫他別再惦記了。
兩又說了幾句話,紅衣公子就嘆了口氣:“我曾聽人說過你要娶的新媳婦性子可不怎么好,可別跟前些時候我碰著的那位小娘子一樣,那個小娘子長的是真好,性子也是真烈,嘴皮子利落的很,幾句話把我罵的啊……如今書院里還有不少人笑話我呢。”
周宏文一聽忍不住也笑了,早幾倒也聽說過這件事情。
這紅衣公子姓王,早先和周宏文一處讀書的,兩個人脾氣倒也相投,王公子是個心善的,為人也不錯,只一樣,這人就喜歡看美人,不論男女,但凡是長的好看的王公子看了就喜歡,樂意親近,那長的不怎么樣的,他就躲著些。
正好前些時候王公子去茶館吃茶,可巧就看見一個據說長的貌若天仙的小娘子,王公子見了喜歡的不行,當下也不管不顧的替人家小娘子付了茶錢,他本是好意,誰知道那小娘子卻誤會了,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到底還是王公子性子好,若換一個人,怕是要惱羞成怒的。
周宏文想起這事來,也存了幾分說笑的意思:“人家小娘子只罵王兄,并沒有出手去揍已經很不錯了,換了旁的小娘子王兄要是過去搭訕,說不得要挨一頓打呢,王兄如今還埋怨呢,我瞧你啊,很該慶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