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題目,齊靖開始答題。
考卷上的題目他都看過,也都記在心里,答起來倒不費什么力氣,沒用多長時間就答好了兩張紙,才寫第三張的時間,聽到隔壁號房傳來一陣哀嘆聲,似乎是碰著什么難題。
齊靖沒理會,繼續作答。
等到答完第六張紙,齊靖放下筆轉轉手腕伸了伸胳膊,從考箱里頭伸出早起寶瓶做好的干糧,就著水開始吃了起來。
吃過飯,齊靖不到天色暗沉已經把所有的考卷答完,他放到一旁開始靠著木板歇息。
又過了約摸半個時辰就有差役過來收了卷子,齊靖等收完考卷這才蜷縮著蓋好被子睡覺。
號房狹窄,個子并不高的舉子躺在里頭都伸展不開,更不要說齊靖那等身高,躺下來腿都蜷到肚子上腳都緊蹬著墻,睡覺的時候真的難受之極,齊靖好半天睡不著,一直到后半夜才瞇瞇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考詩詞,齊靖覺得比頭一天還要容易一些,只是他到底還是記得祁駙馬提過的這回考官或喜風流富貴之氣的文章,或者婉約靈巧的文章,并不喜那等言之有物言語樸實的。
因此,他寫的詩詞就努力的投其所好。
第三天考策論,齊靖拿到試題眉頭就皺的死緊。
按理說策論該論的是治國方略,或者說施政的時候遇到的某些難題之類的,可是,這一回的策論試題竟然是論該不該給當今陛下修建一座皇家園林。
齊靖看著試題,心里只說當今越發的昏匱。
他有心勸上幾句,只說不該這般的勞民傷財,可是,打心底里知道要真是這樣寫的話,那他肯定得名落孫山。
實在沒辦法,少不得昧著良心捧上幾句,齊靖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能夠考中進士施政一方的話,絕對不能做這些勞民傷財的事情。
想了許久,齊靖心中嘆息,咬著牙寫了許多違心之言。寫完了再看一遍,發覺沒有可改之處,這才抄到試卷之上。
抄完,齊靖滿心的不自在,陰沉著臉靠著墻壁很有幾分無精打彩。
就說這日是會試第三天。云瑤和銀竹做伴早早的來到貢院門口等著接齊靖,關姑太太說要上街買些物件,正好齊寶鈴也要出去,倆人做伴一起,也沒坐車,直接就走著出了門。
出門右拐到了胡同口,寶鈴要去買些顏料和好的宣紙,還要幫寶盒捎幾本書,關姑太太要買些繡線還有一些素凈顏色的絹紗,也就一起去了平安坊內一條很有名的買賣街。
這街上針頭線腦、做飯所用的調料、書本紙張。首飾布匹諸如此類都很齊全。
倆人到了街面上,先買了關姑太太所要用的絹紗和繡線,又買了顏料和宣紙,等走到書鋪的時候,關姑太太走的累了,齊寶鈴扶著她進去,叫小二搬了凳子給關姑太太坐下,齊寶鈴自己去翻看書本。
她翻了這家書鋪的好些書也沒瞧到齊寶盒所要讀的那類書本,就叫過伙計來打問,誰知道伙計推薦了幾本寫的都不好。齊寶鈴很不滿意,才說要到別家書鋪看看,就看著一個穿著青色夾袍,袍子袖口和領口部分都磨破了。打了幾塊補丁的少年進來。
少年夾了幾本書,進門就問伙計:“我才抄的幾本書,你看看能值幾個錢?”
少年的聲音沙啞,帶著幾分衰弱,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看起來像是生病的樣子。
伙計看到少年笑了笑:“您來了。趕緊坐下,我瞧瞧這書……哎喲,這不就正是小娘子要尋的么……”
齊寶鈴聽到趕緊過去看,拿過來翻看了幾頁頓時大喜:“就是我要找的書。”
她拿著書問少年:“你這書怎么賣的?”
少年看向伙計:“這書是要賣給書鋪的,小娘子要買的話,還是跟書鋪談價錢的好。”
齊寶鈴一聽笑瞇了眼睛,對少年多了幾分好感,心說甭看少年年紀小,看起來又像是很落魄的樣子,可心眼卻一點都不少啊,他應該是心里明白和書鋪做的是長遠的生意,雖然說賺的錢不多,可是能夠如長流水一般,跟自己就算是提高了價錢把書賣出去了,卻是一錘子的買賣,只能賺這一回的錢,且還將書鋪得罪了,以后怕是更難過的。
伙計也很高興,笑了笑:“這書可不好尋啊,趙五爺……”
伙計的話沒說完,關姑太太就猛的站了起來,轉頭看向少年,辯認了好一會兒才顫抖的問:“是小五么?”
少年聽到聲音也趕緊看這去,看到關姑太太趕緊起身行禮:“六嬸兒。”
“真是小五。”關姑太太上下打量少年:“你,你怎么……怎么這副樣子?四哥四嫂呢?”
齊寶鈴過去扶住關姑太太,防止她因為太過激動而摔倒或者怎么的,同時也看向少年,這一看,發現少年雖然瘦弱,可長的卻挺清秀,眉宇間也透著幾分正氣,看樣子是個稟性很不錯的人。
“爹娘已經故去。”趙五爺苦笑一聲:“如今我年紀小不能做活,再加上給爹娘看病把家里的錢耗凈了,沒法子只能抄些書來賣維持生計,六嬸子如今可好?”
“好,好。”關姑太太看著趙五眼圈微紅:“沒想著四哥四嫂早早的去了,就剩下你一個孩子……族里難道就沒關照你一些嗎?”
趙五垂頭不說話,想來,應該是族里分毫沒有照顧他,說不定還落井下石了,只是這孩子性子好,不樂意說族人的不是罷了。
關姑太太什么人物,未出閣的時候就是長安城里有名的閨秀,后來嫁到趙家,那也是一手把持家里家外的,把趙家那位極有出息的爺攏的跟她一條心,就是十來年未生一兒半女的,趙六老爺也沒納妾,可見得是個多精明的人物。
她看著趙五這副樣子,又如何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關姑太太嘆了口氣:“趙家早先多威威赫赫的家族,到哪今竟然任由族人孤苦無依不理會半點,唉,想來也是敗落了。”
她笑了笑,笑的很苦:“咱娘倆倒是挺像的,都是孤鬼一個……早先四哥四嫂多好的人,我原還說你們一家雖然不是多富裕,可親人在一處親親熱熱的過日子比什么都強,沒想著轉眼間就剩你一個了。”
關姑太太這一說,趙五眼淚都掉出來了:“爹娘得了急病,也是沒法子的,不過到底我年紀也大了些,總歸能頂門立戶的。”
關姑太太一聽這話更加的心酸,她拉趙五過來仔細的打量,發現這孩子又瘦又病的,實在看不下去,就從袖口中摸出一個荷包來交到趙五手中:“拿著吧,找個大夫看看把身子好好調理一二,剩下的錢買些好吃的補一補。”
“這……”趙五趕緊推拒:“我怎么能要您的錢……我……”
“傻孩子,嬸子給你你就拿著。”關姑太太一見如此佯怒道:“嬸子雖然也是孤苦一人,可是日子到底比你好,關家宗族對嬸子還是多有照顧的,再加上嬸子還有自己的嫁妝,這輩子吃喝是不愁的。”
關姑太太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又是長者,趙五還真不好再推辭了,只能再度見禮:“長者賜不敢辭,如此,侄兒就厚顏收下了。”
“這才對,這才對。”關姑太太看著趙五,一腔慈心發作:“你好好過日子,嬸子如今在平安坊齊家住著,要是有什么過不去的,記得給嬸子捎個信,別的嬸子也幫不上什么忙,可資助你些銀兩,給你做上幾件衣裳還是成的。”
趙五又道了謝,把書交給伙計這才告辭。
他前腳走,后腳齊寶鈴把書買了下來,拿上東西,扶著關姑太太出門。
關姑太太一出去又嘆了一聲:“倒是個苦命的孩子。”
齊寶鈴撇撇嘴:“聽您那意思這是趙家人了,當初趙家怎么對您的,把您生生趕了出來,您如今怎么還管他家的事。”
關姑太太笑了笑,情緒很低落:“這個趙五算是我的堂侄子,他爹排行第四,是我家六爺的堂兄,平常和我家六爺關系最好,哥倆也最能說到一處,六爺還在的時候,時常到我家做客,有時候帶著趙五一處去,那時候趙五還小著呢,總是到后宅陪我說話,我膝下無子,看趙五長的好又伶俐難免喜歡,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留了給他。”
說到這里,關姑太太神情更加不好:“六爺故去的時候,趙家人就跟著火上燒油要送我去庵堂,還是四哥兩口子仗義執言幫我說話,后來也是四哥送信去關家,才叫我能夠脫身出來,算起來,我也是受過四哥恩情的,如今看到他家小子如何能不接濟一二。”
原來是這么著的,齊寶鈴聽了若有所思,一時又道:“這也是該的,原是我說錯了話。”
關姑太太笑了笑:“你也是替我著急,這算什么說錯了話。”
又走了一段路,關姑太太應該也是想到趙六爺,想到以前那些美好的時光,笑道:“說起趙四老爺來,這還是一位能人呢,當初他在的時候,管著趙家族學,整治的趙家那些小子一個個見了他跟避貓鼠似的,如今他人沒了,趙家怕更得敗落。”
話說到這里,關姑太太神情懨懨的,再沒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