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龍尋了一個躲起來的工部小官,叫他帶人將炸開的城墻盡快修好,又親自去城樓上布防,將帶來的幾萬肅州軍散落在城中各處。
等到布置好了之后,于龍翻身上馬,滿臉急色的打馬狂奔。
他直接去了于家老宅,想要看看家人是否無恙。
當他越來越接近于家老宅的時候,就見街面上倒斃的各色人,又聞到就算是下雪都掩不住的血腥味,心中就有了很不妙的預感。
扯著馬韁叫馬兒停下,于龍看到洞開的于家大門,再看到倒在門前的于家家生子,心里更是咯噔一下子。
他翻身跳下馬,小跑著進了院子,一進院子,就見倒在院中死狀各異的家丁丫頭更多,于龍渾身發抖,腿軟的幾乎走不動路。
他有些不敢再去看了,扯著嗓子叫了兩聲:“爺爺,奶奶,大伯,爹,娘……”
可是,任他怎么叫喚也沒有人回應,于龍扶住院中干枯的桂花樹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心情,挺直腰板進了內院。
內院正房處,于龍才邁進去就看到穿著深色棉袍的于老太爺倒在院中,他身側是穿著深紫繡花棉袍的于老太太。
再往里看,便是于家大老爺和大太太,那廂著的,身上紅紅白白不忍直視的女尸卻是大房奶奶林氏,林氏不遠處倒斃的孩子是大房的長孫,那被從腰間斬成兩截的卻是于鳳,還有……
還有角落處躺著一動不動的卻是三房那些人,有于三老爺,于三太太,還有同樣像林氏那樣遭遇不幸的許氏,許氏懷里還抱著開腸破肚的于霽……
“啊……”
于龍只看了沒幾眼,就有幾分喘不過氣來,他不知道該如何,直直的站在那里一直看著,腳下卻不敢再邁一步,沒有辦法,于龍只能仰頭朝天大叫幾聲來發泄心中的痛和恨。
“二少爺,二少爺。”
于龍才長叫一聲,就聽到廂房里傳出一個女子低低切切的聲音來。
“誰?”于龍怒目而視,廂房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破爛衣裳,頭發也亂七八糟的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子抱著一堆衣裳走了出來:“二少爺,是我,杏兒。”
于龍仔細打量,卻是二房的一個粗使丫頭杏兒。
他朝杏兒招了招手:“你過來。”
杏兒抱著衣裳慢慢的挪過去,臉上忮怯的,眼角掛著淚珠:“二少爺,你,你可回來了,奴婢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奴婢,奴婢才找了衣裳,想給幾位少奶奶穿好,可奴婢膽小……”
于龍板著臉看著杏兒:“你是怎么躲過去的?”
杏兒更加害怕,吞了吞口水小聲道:“奴婢當時,當時出去給二太太買東西去了,不想北梁人沖進城來,奴婢也不敢回來,就找了個地方躲起來,一直在柴火垛里躲了好幾天,今天才敢出來,奴婢也才回來不久,看到……”
說到這里,杏兒再也說不下去,捂著臉哭了起來:“一家子都沒了,奴婢害怕。”
于龍臉色稍緩,走了幾步接過杏兒懷里抱著的衣服:“你過來幫我搭把手,給幾位嫂子穿上衣服。”
“是。”杏兒慢慢起身,神情還是帶著幾分懼意,可卻也咬著牙鼓足勇氣接近死尸。
于龍卻是板著臉,滿臉的肅穆將他幾位嫂子的尸首扶起,叫杏兒給她們套上衣服,幫著于家各房的奶奶們穿好衣裳,于龍看到院中還有好多遭了難的丫頭,也叫杏兒找了衣服給她們穿戴好。
將這些尸首挪到一處,于龍轉回房中找了香燭紙錢等物在院中燒紙,又點了香燭拜祭死去的親人。
杏兒跟著于龍嗑頭,小聲說著話:“二太太,奴婢多給您燒點紙錢,您到了地府多花錢買通地府里當官的,叫他們給你找個好去處,您下輩子投胎投個好人家,一輩子能平平安安的最好。”
于龍沒有說話,一直沉默的跪著。
也不知道跪了多長時間,幾乎叫大雪將他掩埋了,于龍才長嘆一口氣起身。
杏兒看于龍起來,這才跟著起身,只是她跪的久了,猛一起來因血脈不通險些跌倒,于龍扶了一把,帶她進屋,叫她自己去找幾件保暖的衣服穿上。
杏兒去了沒多久換了一身衣服,只是頭發還是亂糟糟的樣子。
于龍坐在太師椅上看著杏兒:“你知道咱們家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么?帶兵殺到咱家的是哪個北梁的將軍?為何咱們家就被滅了滿門,除了你躲出去,一個活口都沒有?”
杏兒低著頭,伸手絞著衣服,絞了很久才開口,聲音也小的可憐:“少爺,奴婢倒是聽到了一點。”
“說。”于龍沉聲一問,嚇的杏兒一個機靈。
杏兒怯怯道:“奴婢躲著的那個柴垛其實,其實就在離咱家不遠處,奴婢雖躲著不敢出來,可也聽著了好些事。”
她微生抬頭打量于龍一眼,見于龍臉上烏云密布,更加膽戰:“二太太叫奴婢去買東西,奴婢是傍晚去的,因貪玩誤了時辰,沒有買全二太太要的東西,奴婢怕回來挨打,就想躲上一晚,回來的時候再撒個謊什么的,原來是躲在一間小客棧里的,后頭半夜里聽到客棧的客人說長安城被攻破了,奴婢心里害怕,就想趕緊回來,跑到離咱家不遠處的時候,奴婢又怕挨打不敢進門,就在離家不遠處的一個柴垛里藏了。”
“接著說。”于龍敲了敲桌子。
杏兒不敢反駁,接著道:“奴婢記得奴婢才躲進柴垛約摸多半天的時候,應該也就是半上午吧,就聽到許多腳步聲,后頭聽到,聽到許家老爺太太的聲音,許家老爺在求什么人,說,說他親家于家有錢,還有好些美貌的姑娘媳婦,他可以騙于家開門叫軍爺進去享用,只求放了他們一家。”
杏兒頭垂的更低:“后頭的話奴婢也聽不清楚,奴婢琢磨著,大約是許家老爺太太貪生怕死,就把禍事引到咱家。”
“許家。”于龍內心的火大到無以復加,手指一抓,將太師椅的扶手都抓碎了:“若是許家人還活著,我必手刃你們來祭我父母親人,若是已經死了,我叫你們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于龍是真的氣怒交加,氣的額上青筋暴起,眼中的紅血絲也異常明顯。
“少爺。”杏兒輕輕叫了一聲:“奴婢想著多行不義必自斃,想來,許家人也落不得什么好。”
于龍重重點頭:“杏兒,一會兒你去肅州軍中,叫爺的幾個親兵過來收拾一番,爺去許家看看。”
說完話,于龍立時就朝外走,杏兒微微行禮,跟著于龍也出了于家的院子,她一路打聽著找著肅州軍,報上于龍的名字,果然引了一隊親兵來于家幫著收拾一番。
于龍則騎了馬,帶著滔天怒火去了許家。
北梁人殺進長安,殘忍的殺害了他的親人,于龍雖氣雖恨,可是心里也明白,北梁于大周本就是勢不兩立的,北梁攻進城來,必然要沾上許多人命,不只他于家,長安多少人家都遭了難。
可是,當于龍知道自家人為什么會死的這么慘,于家三房上下多少人連一個都沒逃出去都是因為許家人出賣時,于龍真的是怒極了,也恨極了。
于許兩家可是姻親,許家的女兒可還在于家呢,許家那兩個老東西竟然為了茍且偷生就這么,這么出賣于家,甚至于連他們的女兒外孫都能犧牲,實在是連畜牲都不如,這樣的人活著也是浪費糧食,倒不如他于龍來替天行道殺了許家滿門。
于龍騎馬狂奔,越想越是氣,越想越是恨。
當他跑到許家的時候,就見許家大門緊閉,他拍門許久也不見許家人出來。
于龍閉上眼睛沉思一會兒想明白了,大約許家已經不在這里住著了。
他再度上馬,這一回,于龍去了城南,他還記得許家在城南還有一所宅子。
這一回,于龍還真來對了,他來的時候,正好將許家老爺還有許家小子堵在門口。
這父子倆害了那么些人竟然絲毫不知道羞愧害怕,竟然還說說笑笑的要出門,于龍冷笑一聲,跳下馬一把拽出腰間寶劍,劍尖直指許家小子。
“于,于龍?”
許老爺看到于龍嚇了一跳,不過稍后他想到于家滿門皆滅,于龍應該不知道他出賣于家的事情,膽子也就大了:“你這是干什么?難道還想殺人不成?”
于龍勾起唇角,露出一個陰冷之極的笑容:“殺人又如何?你害我于家滿門的時候怎么不想想殺人償命,如今也該我來替于家上下百余條人命討還一個公道了。”
“胡說,胡說。”許老爺心虛之極,可還是咬著牙不承認:“甭聽別人挑撥離間,我閨女可是你嫂子,我能害于家?害于家不是等于害了我閨女和外孫么?”
“所以?”于龍挑了挑眉。
“所以,這根本是不可能的。”許老爺笑了笑。
于龍神情越發冰冷,手中劍利落的遞出,一劍刺進許家小子喉嚨處:“所以,你這等連親閨女和親外孫都坑害的人,根本不配活著,你的種也不配留著。”
“你……”許家老爺不想于龍這樣干脆利落的殺人,一時嚇壞了,雙腿嚇的直發抖,一股尿騷味擴散在空氣中。
于龍厭惡的皺眉:“畜牲。”
他抽出刺進許家小子脖頸處的劍,挽個劍花一劍洞穿許老爺的胸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