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八一,精彩。
地牢里,陰暗而潮濕。
除了粗粗的鐵欄外,通往地面的樓梯處,點著一支火把之外,沒有任何的其他光線。
羅伊坐在地上,一臉呆滯的看這自己手上的鐐銬。
這是一種特制的囚具,根據被囚禁者的不同力量而設計。他現在戴的這一副,可以禁錮一位榮耀騎士。
再加上墻壁上銘刻著隔絕天地靈力的魔紋法陣,四周的元素稀薄得連一個小火球都放不出來。因此,逃脫這里,就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妄想。
更何況……羅伊抬頭看去。在地牢門口,守衛著幾名全副武裝的騎士。除了霍普,埃德森之外,還有三個公正五星實力的騎士。這些人,已經是現今后勤護衛隊最強大的力量了。居然全都用來看守自己。
羅伊嘴角隱秘的一勾。
身上的所有東西,都已經被摘了個干干凈凈。皮甲被脫掉,火翼噬靈甲也被脫掉。渾身上下,就只剩下一條亞麻布的褲子。
手上的空間戒指和元素戒指,此刻正在埃德森的手中把玩著,脖子上那根掛著威廉爺爺給的龍爪珠和亡靈獨角獸活寶吊墜的項鏈,正被霍普翻來覆去地仔細查看著。就連頭發絲和雙腳,都被仔細搜查,以確保沒有任何可供逃脫的物件。
看守得倒還真是嚴密。
算算時間,自己被抓進來,已經過了二十四個禱時了吧。
地牢里,一片死寂。除了幾個看守者偶爾的低聲謔笑之外,就只有燃燒的火把不時發出的嗶啵聲響。
“嘿,你們說,烏合軍那幫家伙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霍普翻來覆去也沒看出手中項鏈的奧秘,隨手放在身旁的木桌上。一臉譏諷的對身旁的幾人道,“為了這么個小子,跟我們開戰?”
“這小子,聽說是美丁城的功臣,”埃德森淡淡的瞟了牢房里的羅伊一眼,“很多人都認為,是他挽救了烏合軍和美丁城。”
“這我倒也聽說過,”霍普不屑的道,“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他扭頭看向其他幾位騎士。“一個毛頭小子,挽救整個戰局,你們信么?”
眾人都是紛紛搖頭。
他們沒有聽說過羅伊的事跡,因此,在他們看來。這小子在美丁城戰役中立功,或許是真的,可要說整個戰局都是他挽救的,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他不是可以左右戰局的指揮官,不是位高權重的將軍,不是在關鍵時刻率領騎士發動致命一擊的騎士團長,步兵營長。甚至連中隊長小隊長都不是。說到底,他只是烏合軍里一個無權無勢,只能隨大流的毛頭小子!
霍普冷哼一聲,看了羅伊一眼道。“不過,這也沒關系。不管那幫白癡為什么替這小子出頭,我就不信,他們還能翻了天去!”
“翻天?”埃德森一聲獰笑。“別說他們沒這個能力,就算有。只怕大人們認真追究下來,他們也沒這個膽子再鬧下去。只要一宣布命令,抓那么幾個帶頭的,全營戒嚴,這幫家伙就只能一哄而散。”
眾人都是一陣附和。
烏合軍和后營的沖突,壓根兒就沒被他們當成一回事兒。別看一幫泥腿子中,有幾個實力頗為不錯,沖突一開始,就弄得后勤護衛隊灰頭土臉。可那又怎么樣。就算整個軍營都震動了。可說來說去,誰有半個膽子敢沖這后營的大門?不過是在營外尋釁滋事,放點不疼不癢的空炮,長個臉面罷了。
若是他們真要有什么不軌,只怕也不會這么鬧騰得滿營皆知了。
沒人把烏合軍這幫家伙放在眼里。大家現在感覺意味深長的,倒是領主們和尤金將軍的態度。
身為各自領主的心腹,大家都知道大人們在想些什么。和蘭里斯家族的眉來眼去,也早已經不是什么秘密。現在,這個矛盾,已經隨著前線戰局而越來越緊張。這場隱藏在平靜下的沖突,遲早有一天會爆發。
或許今天,或許明天,或許后天。
當然,騎士們并不怎么擔心。
相反,他們對此,還有一種莫名的亢奮和期待。一場關系到未來數十年榮華富貴的權力更替大戲就要拉開帷幕,而他們,將在其中占據一個位置。說不定,一次漂亮的演出,就能抓住機會,進入蘭里斯家族的視線,青云直上!
這個世界,是貴族的世界。
而貴族,卻并非一層不變。那些老邁而缺乏活力的家族,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一次次的動蕩而被淘汰。那些年輕的,富有朝氣的新興貴族,將取代他們,成為這片土地的統治者。
所有人,都想成為其中的一個。
這并不是什么奢望。至少……目光投向鐵牢里的少年。霍普等人,臉上都露出一絲獰笑。
現在,大家已經擁有了一個美妙的開頭。
“哐當。”
樓上傳來了一聲鐵門的響聲。一陣腳步聲傳來。片刻之后,赫爾曼的身形,已經在四個護衛的簇擁下,出現在地牢門口。
“大人!”
霍普等人紛紛挺直了身體,分列左右,向走下樓梯的赫爾曼問安。
赫爾曼面無表情的穿過眾人,走到了鐵牢邊,隔著鐵欄,注視著里面的少年。腦中回想著半個禱時之前,領主娜塔莎伯爵親口告訴自己的一番話。
“打開門。”赫爾曼道。
霍普飛快地從墻壁上取下鑰匙,打開了門。
隨著赫爾曼回頭的一個眼色,赫爾曼和埃德森心領神會,走進牢門,把羅伊押了出來,綁在一個厚重的,滿是血跡的十字形木架上。
“你們想干什么?”一臉迷糊的羅伊,顯然意識到了某種危機,一邊掙扎著,一邊質問赫爾曼,“赫爾曼隊長。你不是說,你會向軍法部為我解釋嗎?”
“這和軍法部無關。”赫爾曼淡淡地道。
羅伊似乎有些發懵,下意識的停止了掙扎,任由霍普等人捆綁自己,口中問道,“為什么?你這是……”
“說實話,我對你很好奇。”等到羅伊被捆綁得死死的,赫爾曼站到了羅伊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道。“一個低賤的平民,男爵府用一個月三個銀泰士雇傭的小雜役,是怎么走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羅伊困惑地看著他。
赫爾曼背著手,在地牢中一邊踱步,一邊道。“十七八歲的勇敢騎士,而且還是一位出色的魔法師,訓練營學員,美丁城戰役的功臣,艾蕾希婭公主親自冊封的未來的守護騎士,如果算上勝利日慶典上的論功行賞的話,那么。你現在應該是帝國一級虎尉,騎士殿注冊騎士,擁有一級金獅勛章和一個a級采邑的男爵。”
他轉過頭來,在霍普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看著羅伊,“我說的對嗎?”
羅伊眨巴眨巴眼,點了點頭。
赫爾曼一笑,“可惜的是,因為某種原因。你并沒有在勝利日上領取阿道夫大公的賞賜,更沒有接受萬眾歡呼的榮耀。對其他人來說。這很難理解。不過,如果換成我的話,估計我也會和你做出相同的選擇。原因很簡單……”
他說著,臉上的笑容褪得一干二凈,森然道,“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得罪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招惹得起的蘭里斯家族!”
羅伊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他注視著赫爾曼,似乎發現了什么難以置信的事情,目光憤怒。
“你……你是蘭里斯的人?”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赫爾曼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
“是他們讓你來對付我的?”羅伊咬牙道,“今天這一切,都是你們演的一出戲?”
“演戲?”赫爾曼嗤笑一聲,搖頭道,“我們只是做我們想做的事情罷了。是你自己跳出來的。這可怪不得我們。”
他輕輕拍了拍羅伊的臉,獰笑道,“如果你不那么愛惹禍,或許我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撞上。只可惜,你太蠢了。誰不好招惹,偏偏去招惹蘭里斯家族。就算我不想對付你,都身不由己。”
“對付我?”羅伊道,“你想怎么樣?殺了我?”
他死死地盯著赫爾曼,額頭青筋畢露,“整個軍營,都知道我被你關起來了。如果我死在這里,第一訓練營一定會找到尤金將軍申訴。”
他環顧四周,“等到軍法部介入調查,立刻就會發現你們投靠蘭里斯家族,替他們賣命的事實。到那時候,你們以為,尤金將軍會放過你們嗎?只怕不但你們自己要遭殃,就連你們的領主,也會因此獲罪……”
一聽到這話,不但赫爾曼笑了起來,在場的其他人,也都笑了起來。
“我不得不承認,你比我見過的許多少年,都聰明許多,”赫爾曼笑道,“居然能看明白這么多事情。不愧為艾蕾希婭公主欽點的守護騎士啊。和你的那些同伴比起來,你站的位置更高,看得更遠。不過……”
他悠悠地道,“你真的以為,我們會害怕尤金么?”
羅伊咬著牙,怒視著他。
“名義上,尤金是聯軍的最高統帥,可實際上,離開了盧利安的這些領主們,他屁都不是。”赫爾曼搖了搖頭。
既然在自己的眼中,羅伊已經是一個死人,赫爾曼反倒有了一些聊天的興致。他轉頭環視身旁的幾個心腹,微微一笑道:“現在的聯軍,我們的兵力占了一半,后勤供給,更是由各位領主提供。可以說,我們就是聯軍,聯軍就是我們……”
“法諾想把阿道夫大公救出來,尤金自然也是聽法諾的話。可他們就沒想過,以阿道夫大公率領的盧利安精銳,尚且一敗涂地,他們憑什么就能靠著慕尼城衛隊和這樣一支聯軍擊敗斐烈人?”
赫爾曼搖了搖頭,“這不是我長他人威風,而是在說一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實。法諾的計劃,完全就不切實際。”
他踱步到木桌前,拿起羅伊的空間戒指把玩著,繼續道。“不過,他們蠢,并不意味著所有人都會和他們一樣蠢。出去問問,只怕沒有哪一個領主,愿意把自己的兵力和財力,消耗在這個無底洞里面。
既然他們一意孤行,那么,就別怪大家自己給自己找生路了。而恰好,席林大人。又在這個時候來到了慕尼城。有蘭里斯家族這艘大船不坐,難道,大家還去坐盧利安家族這艘眼看就要沉沒的破船?”
“你們真卑鄙……”羅伊咬牙道,“如果你們對法諾將軍的計劃有不滿,可以跟他協商。可是。你們明明知道蘭里斯人對索蘭不懷好意,還主動投靠。這不是背叛么?”
“背叛?”赫爾曼豎起食指,搖了搖,“這樣的字眼,可別用在我們的身上。我們只是審時度勢而已。與其把賭注都押到一場不切實際的戰役上,倒不如保存實力,保衛慕尼城和盧利安北方的民眾。”
“那只是你們的借口罷了。”羅伊道,“尤金將軍,不會眼看著你們這樣做的。如果尤金將軍下定決心,動用他手中掌握的力量。你們同樣承受不起!”
啪啪,赫爾曼拍著手,贊許地道,“不得不說。我現在有點欣賞你了。你的目光,甚至比許多貴族都敏銳。的確。如果尤金真的下定決心和我們爆發一場內戰的話,我們還真承受不起,不過……”
想到娜塔莎的那番話,赫爾曼的眼神,就變得炙熱起來,“可惜的是,直到現在,他還在優柔寡斷,想要不動一兵一卒的說服大人們。而今天晚上,就是他和喬伊斯夫人會面的時間,我想,他會做最后的努力……”
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目光從霍普,埃德森已經其他幾位心腹騎士的臉上掃過,最后盯著羅伊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而這,也是他活在這個世上的最后幾個禱時!”
咝!聽到赫爾曼的話,不禁羅伊呆住了,就連身為赫爾曼心腹的埃德森,霍普等人,也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面面相覷中,幾人只發現彼此的臉色,已經白得可怕。
大人們要向尤金下手了!
就在今夜!
這個消息,太突然,太駭人聽聞了。雖然這里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領主們和尤金之間的沖突已經不可避免。可是,他們還是沒想到,這場誰沖突,竟然是以這森冷而詭秘的方式展開。
當尤金睜著無神的眼睛,看著冷酷的殺手從自己身上抽出長劍,倒在血泊中時,盧利安家族的時代,將最終畫上句號!同時,那也意味著一個更混亂,更殘酷,也有著更多機會的新的時代的降臨!
貴族們,終于還是走出了這一步!
這是一個陰謀,一個秘密。當它從赫爾曼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你們要暗殺尤金將軍?”羅伊難以置信的道。
“既然尤金不識時務,那他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赫爾曼道,“以這種方式解決問題,可以避免更大的流血沖突。瞧,我們的心地并不壞。只是對賞識你的阿道夫大公,還有你那位公主來說,結局就不那么美妙了。”
羅伊冷冷地看著赫爾曼,良久,開口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之所以告訴我這些,就是打好了主意,想要殺人滅口了?”
“猜得不錯。”赫爾曼淡淡地道,“不過,死有很多種方式。是受盡折磨,還是干脆了斷,就看你的表現了。”
“你想要什么?”羅伊問道。
赫爾曼走到木桌前,左手把玩著羅伊的空間戒指,右手則一一撫過桌面上的東西。
那件質地奇特,柔軟而堅固的火翼噬靈甲,亡靈獨角獸吊墜和元素生命戒指。讓他的眼神,充滿了貪婪。
身為一名擁有采邑的榮耀騎士,赫爾曼的財富并不少。可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見多識廣,他也很少看見像眼前這些一樣的珍品。
火翼噬靈甲就不說了。他可是親眼看見羅伊是如何依靠這件魔紋裝備,從幾個騎士戰斗單位中脫身而出的。除了這件鎧甲之外,他手中這兩枚戒指,和一根項鏈,也是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那神秘而繁復的魔紋中,封印的,是一股讓他也感覺到畏懼的力量。
“把這些東西的秘密都告訴我,我就給你一個痛快,”赫爾曼看著羅伊,舉起那枚元素生命戒指,問道,“這是什么?”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羅伊冷冷地道。
赫爾曼沖霍普一使眼色,霍普心領神會,摘下墻壁上的鞭子,猛的向羅伊抽去。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這一鞭,直接從羅伊的左肩,拉出一道斜斜射向右小腹的血痕,皮開肉綻,血花飛濺。
“說不說?”霍普一聲獰笑,“不說的話,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折騰你。”
羅伊低頭看著身上的傷口,緩緩抬起頭來。
沒有慘叫,沒有哀求,甚至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剛剛那狠狠的一鞭,就如同抽在一個跟他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一般。他就這么注視這霍普,就像一個夏日的午后,在綠草如茵的后花園,一個喝著咖啡看著書的少年,半瞇著眼注視著來訪的客人般平靜。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羅伊的眼神,卻讓包括赫爾曼在內的每一個人,打心底里升起一絲寒意。
他們有一種錯覺,似乎霍普的這一鞭,抽在了一條熟睡的巨龍身上。冷厲的龍眼睜開,鮮血,燃燒的熔巖流淌出那扇緩緩開啟的地獄大門,即將點燃整個世界!
這種感覺,來得很莫名其妙。
這里是專門用于囚禁軍中罪犯的地牢。為了防止這些擁有斗氣的家伙逃脫,不但四周墻壁都是巨石壘就,而且,鐐銬也是特制的。
再加上塔上駐扎的士兵和看守的騎士,赫爾曼自問,就算自己被關在這里,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這小子還是一個掌握著神秘力量的魔法師。
可在這個守衛塔的上下,都銘刻著禁制魔紋。雖然這種魔紋不能限制魔法師的魔力,但卻能隔絕所有的自然元素。而沒有元素,就像一個弓箭手光有弓卻沒有箭一般,就算是一位法神,也只能束手無策。
按理來說,禁制如此嚴密,自己身為榮耀騎士,身邊還有埃德森,霍普和另外三個公正騎士和四名貼身侍衛的保護,怎么也不可能害怕。可偏偏,在看見羅伊的眼神時,赫爾曼卻感覺到一種讓他心悸的恐懼。
正當一幫人為羅伊平靜得可怕的反應而相顧愕然的時候,視野中,羅伊舌頭一翻,一個鴿哨,已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口中。
這一幕,讓霍普等人全都傻了眼。他們搜遍了羅伊的全身,卻怎么也沒想到,在這小子的嘴里,居然還藏著一個鴿哨!
所有人都知道鴿哨是用來做什么的。雖然不知道他用這個鴿哨聯系什么人,可是,從他被關在這里到現在,已經足夠他和外面的人聯系上千次了!
“殺了他!立刻殺了他!”一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赫爾曼一邊飛快的向后退去,一邊急促下令。
霍普還沒回過神來,提著鞭子愕然看著飛速后退的赫爾曼。倒是埃德森最先反應過來,二話不說就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兩步搶上,咬著牙就往羅伊的心窩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