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陽沒辦法不對這句話敏感,因為在過去將近半年的時間里,他這個部級大廠的廠長常常因為這件事而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忽然驚醒,自從盧嘉棟與巴基斯坦談好聯合研制坦克項目后,他掌管下的北方機械廠絕對是該項目當仁不讓的任務研制方,對此,整個北方廠上下無不是這樣認為。
就算是謝朝陽本人也覺得這個項目會毫無懸念的落到他的頭上,只不過他這個在軍工系統中堪稱素有“老狐貍”之稱的部級大廠廠長,絕不可能像一般中小廠那樣,上級指派個項目就屁顛屁顛的去雙手接下來,而是要把目光放得長遠,最起碼也要為自己爭取一些平日里難以獲得的政治利益和相關好處。
對此,謝朝陽可謂是門清,所以當他接到相關任務的通報后,并沒有立即接受,哪怕是被叫到北京由總參裝備部譚斌和國防科工委主任錢磊一同找其談話,也是頂住壓力,沒有立即接受,之所以這樣做,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要把他看中的盧嘉棟給逼到北方廠來,因為在他看來,在中國能研制坦克的地方非北方廠莫屬,而盧嘉棟想要研制也只能到他的手下來,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而盧嘉棟來到北方廠之后,不但可能削弱新崛起的萬山廠,以及其他西南三線的小軍工集群,從而將諸如78式槍械的后續研發、新式便攜式火箭筒的進一步拓展、還有新式52倍口徑155mm榴彈炮的相關改進項目,也會隨著盧嘉棟的加入,而成為北方廠的囊中之物。
進而在這個軍費削減,軍工系統不知道要在寒風瑟瑟的漫長冬日里還要忍受多久的大背景下,這些項目就好似微風拂面的春風,能讓北方機械廠熬過凜冽寒冬的同時,也能塑造一個扭轉乾坤立于不敗之地的神話。
當然,作為廠長謝朝陽會因為這段他力主推進的神話,而成為整個軍工行業中最為有眼光、有決斷力和執行力的領導,憑著這份評語和巨大的功績。謝朝陽相信上調北京,甚至進入高層都不是什么難事,至于被他逼來的盧嘉棟,他也是有安排的。那就是將這位天才般的軍工專家,著力培養成北方廠未來的領導者和自己的接班人。
畢竟從內心來講,對盧嘉棟這個年輕人還是很看重,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也不介意幫這位能力非凡的年輕人在仕途上更進一步。如此一來,他不僅能得到北方廠上下的擁護,而且在上級的眼中也會落得個用人得當、有開創精神的評價,總而言之,他所做的一切對他謝朝陽來說,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然而俗話說得好,縱有千條妙計出,總有百密一疏時,謝朝陽這只老狐貍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盧嘉棟能夠另辟蹊徑。將一大批不屬于一個系統的十多家相關軍工廠整合起來,并在此基礎上成立新式坦克領導小組,而與巴基斯坦聯合研制的新式坦克項目也毫無懸念的落到以盧嘉棟為首的所謂新式坦克研制團隊的頭上。
這一系列跳出幾乎所有人思維范疇的變動,不但將傲慢的北方廠撇到一邊,置于一個異常尷尬的境地,也如同一記記重拳將如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的謝朝陽揍得暈頭轉向,只不過此時的謝朝陽已經沒有功夫再理會打在臉上的拳頭,因為這個所謂的新式坦克研制小組不僅讓謝朝陽看到一個幾乎能與北方廠比肩的軍工綜合體的雛形就此呼之欲出,也從中看出高層的某些新動向,這讓謝朝陽原本有百利而無一害的設想徹底變成了有百害而無一利:
先不說消息傳出后。原本等著研制新型坦克的老專家和廠里的老職工老師傅們對他這個廠長極為不滿,就連平日里對他一向恭順的幾個副廠長和中層干部也背后頗多微詞,更為重要的是總參裝備部、國防科工委以及總部和高層對他的看法,也在盧嘉棟新式坦克研制領導小組成立后變得冷淡和疏遠。
這讓謝朝陽成天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好在有多年的老戰友、老同事、還有老領導說項,再加上這些年他在北方廠也作出不少成績,因此北方廠廠長的位置算是保住了,但不管怎么說,這次危機算是謝朝陽進入軍工系統以來栽的最大的跟頭。說是這輩子最大的污點也不遑多讓,很不愿被別人提及,因此,當他聽了廖永遠的話,臉色頓時猶如積水的烏云,頃刻間便陰了下來
廖永遠見謝朝陽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也知道自己一時失語拍馬屁拍到馬腳上去了,然而廖永遠也不愧是謝朝陽提拔起來的親信,這位部級廠長心中所想,他可謂是一清二楚,要是沒這點本事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年之內便爬到廠長助理的高位,所以,當他看到謝朝陽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并沒有因此而感到驚慌,反而將笑容收起來,換上衣服鄭重而又嚴肅的面容,接著剛才的話,對著謝朝陽繼續說道:
“所以,在我看來,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怎么把自己的方案完善好,爭取借此機會將盧嘉棟打倒,進而把那群名叫新式坦克領導小組的烏合之眾徹底拆散.......”
“沒錯,這個盧嘉棟,一定要讓他再也翻不了身!”廖永遠剛說了一半,謝朝陽便用手“嘭”的一聲狠狠的拍在沙發背上,進而目露兇光惡狠狠的補充道:
“絕對不能讓他再翻身!”
廖永遠被謝朝陽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隨即便恢復正常,進而嘴角向兩邊微微挑了兩下,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如果說這位部級廠長將近半年來的遭遇視作今生最大的敗筆的話,那么促成這個敗筆的盧嘉棟就是謝朝陽這只“老狐貍”最大的敵人,既然有這么一個狂吸仇恨的大神擺在那兒,只要稍稍引導下,謝朝陽的憤怒自然就會直接撲過去。
只不過廖永遠不知道的是,他的心思早被謝朝陽看得一清二楚,之所以沒有點破并且還做出氣憤異常的樣子,無非是為了安這個親信的心罷了,畢竟經過過去半年的事情之后,謝朝陽在北方廠的威望已大不如前,能真心為他做事的人根本沒有幾個。
而廖永遠則是為數不多中的死黨當中,能力最突出的一個,今后一段時間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廖永遠去做,尤其是他之前看中,現在卻當做死敵的盧嘉棟,以及其一手建立起來的新式坦克領導小組,想要徹底將這些眼中釘肉中刺打翻在地,再踩上兩腳,身邊沒有個幫手也是不行的,所以謝朝陽對廖永遠的小小犯忌并沒有追究,而是憤憤然的罵了幾句盧嘉棟后,便把目光收回來,接著剛才談論的話題繼續說道:
“你說得沒錯,現在咱們就是要拿出一個響當當的新式坦克方案出來,不過這回可不能再像前幾次研制坦克那樣,沿用之前的老路子,巴基斯坦之所以想要讓咱們出方案,并有意將合作生產廠轉到北方廠來,究其根本還是看重咱們的技術設備和研制生產經驗,所以,這次坦克方案我們要用一些獨特的辦法,在力保性能先進的前提下,做到更快更好,所以,我的想法是在6月份之前就把樣車做出來!”
“6月份之前.......這么快........”聽了謝朝陽的話,廖永遠眼睛后面的一雙小眼睛頃刻瞪得老圓,雖然他經常順著謝朝陽的話拍著馬屁,可不管怎么說,他也是搞技術出身,很清楚一款坦克研制的艱辛,就算技術成熟且經驗豐富的蘇聯和美國,也不可能在半年時間內拿出一款全新的坦克技術樣車出來,所以當吃驚過后,廖永遠不由小心翼翼的勸道:
“廠長,才半年,是不是太........”
“太快了?不可能?”沒等廖永遠把話說完,謝朝陽便帶著玩味的目光看著眼前的這位得力親信,意味深長的笑容中透著乾坤盡握的自信以及舍我其誰的勇氣:
“如果不是幾天前去北京開會與外商接觸,我也不會下這樣的結論,可是現在不同,既然國家鼓勵引進外國先進技術,那我們為什么不把這個政策轉化為現實的生產力,.........”
“厲害,厲害,這個想法真是太厲害了!”但廖永遠聽謝朝陽的思路后,立即挑起大拇哥不住的驚嘆道:“廠長,不是我夸您,這樣以我為主,以外為輔,中外技術結合的新思路,絕對會成為今后軍工行業里獨樹一幟的改革亮點!”
“所以,我之前交代的盡快成立進出口貿易公司的事情一定要加緊去辦,人家盧嘉棟背后靠著捍利,而我們在這方面確是最大的短板,只有有了貿易公司,一切事情才能順理成章!”
“明白了,廠長,我盡快把這件事落實下來!”說完,廖永遠把謝朝陽交代的幾個要點記下,便匆匆離開廠長辦公室,而謝朝陽望著廖永遠離開的背影,目光一凜,從牙縫里一字一頓的自言自語道:
“盧嘉棟,這回可有你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