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秋風城再無敵手
林記客棧住宿樓的客房里,得到林東已經回來的消息,凌正陽有些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這些天,他可謂度日如年。
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這事,讓凌正陽難以接受。
興沖沖跑來秋風城,原因在于凌正陽認為總算遇到個值得自己花費點心思的對手了。可結果卻是自己一敗涂地,甚至還應該調轉過來,自己在人家眼里,恐怕才僅僅是個值得花費點心思的對手。
凌正陽一直認為自己已經把林東看得很高很重,事實卻是仍舊不夠。
十三歲參與楓林酒樓的經營以來,凌正陽從未輸過,曾經,他也沒想過能一直贏下去。偶爾遇上老狐貍輸上一兩回,他完全可以接受。
然而,這回輸的卻是個同齡人,而且還輸到連免費也難以翻身的程度,這讓凌正陽無法接受。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都輸到這份上了,想悄聲無息灰溜溜的離開居然都不行。
整了整衣襟,確定身上的長衫非常平整以后,跟馬春打了聲招呼,在房內洗了把臉,凌正陽這才深深吸了口氣,毅然打開房門,看向門口的馬春。
馬春笑了笑,做請勢道:“三少爺請”
“有勞馬管事了。”凌正陽淡淡道。
馬春咧嘴一笑,引著凌正陽踱步下樓。
后院中,林東品著鴻運茶,架著二郎腿,樂悠悠中帶著些許緊張。
在靈石扇推出的時候,凌正陽想要拖住食客,唯一的辦法只有先用免費來抵擋幾天,然后再想對策。
現而今,靈石扇已經推出七八天了,楓林酒樓再想辦法,恐怕也已經晚了,就算是免費,應該也再難以撼動靈石扇的滾滾熱浪。加上凌正陽這幾天一直住在林記客棧,打算認輸幾乎沒有任何懸念。
可世事無絕對,哪怕是太陽從東邊升起這種事,只要還沒升起來,就永遠也無法百分百確保它不會從西邊升起來。
林東唯一擔心的,就是莫名其妙又突生變故。
見馬春帶著凌正陽從院口出現,林東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緩下來以后,站起迎向二人。
雙方不足五米,二人幾乎是同時抱拳,凌正陽略顯苦楚的聲音率先而出:“林掌柜,盼了七八天,總算把你盼回來了。”
林東本想夸夸凌正陽精神奕奕風度翩翩作為開場白的,聞言,笑道:“我要是早知道三少爺想見我,我保證,哪怕外面在下金元寶,打死我也不會出門。”
凌正陽無奈一笑,這話他能聽出林東并沒什么諷刺的意思,可他就是情不自禁聯想到林東勝利者的身份。凌正陽相信,換成自己是勝利者,如果林東親自上門求和,自己肯定也能做到外面下金元寶也絕不出門。
見凌正陽這神情,林東搞不清是不是自己說錯什么話了,也不好多說,只得伸手道:“三少爺,請”
“林掌柜請”凌正陽忙客套了一句。
三人來到石桌,馬春立即給凌正陽倒上一杯茶,再給林東也續滿以后,這才徐徐坐下。
凌正陽輕抿了口茶水,贊了一句好茶以后,詢問道:“林掌柜,應該知道我這次的來意吧?”
林東也不矯情,點頭道:“沒猜錯的話,三少爺應該是來找我和解的。”
“不錯”凌正陽苦笑拿起茶杯,開口道:“林掌柜好手段,來時,我還口出狂言兩個月就回京城。結果,林掌柜不但讓我兩個月沒回京城,甚至還讓我輸得連回京城的盤纏都沒有,也不知道賣了楓林酒樓能不能湊齊……”
林東心中一動,這話的意思,聽著怎么像是打算把楓林酒樓送給自己換點所謂的盤纏?
可問題是,凌正陽干嘛要這么做?林記客棧是把楓林酒樓逼得走投無路了,可再怎么樣,楓林酒樓關門歇業就是了,空個一年半載,有機會東山再起就重新開張,沒機會東山再起就賣掉。犯不著現在轉手絕了后路,更犯不著把楓林酒樓賣給敵人。這事若傳出去,不亞于楓林酒樓向林記客棧臣服。
輸就輸了,怎么也不至于破罐子破摔,索性再送敵人一份大禮才對。總不至于,凌正陽真缺盤纏回京吧?
想不透,林東不由看向一旁的馬春。
凌正陽話音一落,馬春同樣凝眉,有些無法理解他這話的意思。見林東看過來,不由心中一動。
“我們客棧用來傳遞消息的靈鳥最近受了點傷,京城方面的消息,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傳過來了。不知道三少爺方不方便告知一下商業協會的情況?”
凌正陽幽幽嘆了口氣,二人的反應,讓他一陣氣餒。
林東已的厲害已經毋庸置疑,機智方面,卻還是輸這位馬管事一籌。林記客棧迄今應該也沒多少個年頭,想不到,竟能請到如此智慧超群的管事。
林東二人面面相覷,心中齊齊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這位三少爺,居然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沒辦法,林東也不好打斷,只能慢慢等著了。
終于,凌正陽發現自己的失態,歉然一笑,開口道:“不瞞林掌柜和馬管事,早在八天前,我就已經得到消息。商業協會進展突生變故,傅太師竟在朝堂出現,并力諫取消監察院和更改商業協會條例,名士黨群起響應。就在前天,外閑黨也開始支持傅太師的進諫……沒有意外的話,風向要來個大轉彎了。林掌柜好本事,能和傅太師交情匪淺,可喜可賀。”
林東與馬春互視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出了狂喜之色。
在結果,早在傅同山突然消失,且被天威閣介入壓制消息之時,林東就猜到了這個結果。但朝廷的事,不是一個小屁民能猜透的,只有真正得到證實,心才算安穩落下。
林東心念一轉,已經明白凌正陽為什么開口就送份大禮給自己了。明顯就是誤以為自己能猜到這個結果,是因為和傅同山交情極深,從傅同山口中得到的消息。
不送份大禮,若自己通過傅同山把楓林酒樓告上去,對整個楓林酒樓或許不會有什么實質性的打擊,但足以至秋風城楓林酒樓的掌柜伙計和大廚于死地。
一口氣斬掉二三十人,如果加上家眷的話,甚至牽連過百。
拿手下來頂罪,楓林酒樓其它分店的掌柜大廚,可就得人心惶惶了。
想明白,林東樂了。原本,他只是盤算著楓林酒樓杜撰的消息更荒唐,想要壓下來,得順便也把林記客棧杜撰商業協會消息的事情也給壓下來。沒想到,凌正陽居然會誤以為自己和傅同山有極深的交情,這是天上掉餡餅的一件大好事啊
有好處,林東自然不會傻到澄清自己和傅同山的關系。
摸了摸下巴,林東拿起茶杯,小抿了一口,輕描淡寫道:“三少爺打算用楓林酒樓籌多少銀子?”
“一千兩”凌正陽不假思索道:“有一千兩,足夠我們回京城了。”
林東和馬春忍不住笑了,不是嘲諷,而是被凌正陽有些正氣凜然的神情給逗得忍不住笑了。
凌正陽的臉龐,霎時漲紅起來。
“十萬兩銀子吧”林東沉吟片刻,開口道:“當然,前提是楓林酒樓原封不動,各種家具裝飾一樣也不少。”
“十萬兩?”
凌正陽愣住了,馬春則有些急了,想開口,卻又怕林東還有別的什么想法。
人家一千兩就賣,掌柜開口就給十萬兩,應該還有其它目的才對。以掌柜的個性,斷然不會心慈手軟講什么公平。
林東徐徐點頭,馬春猜得沒錯,他確實還有其它目的。
凌正陽搞出一場商業協會消息,又仗勢打壓價格,林東確實恨得咬牙切齒,也下定不弄垮楓林酒樓絕不罷休的決心。但凌正陽在情形急轉而下,十幾年的名聲毀于一旦也從沒用過官方和勢力甚至下黑手來反擊,可以說,凌正陽這人是當之無愧的正直商人。
花十萬兩銀子送個面子給凌正陽,林東相信,將來的回報一定不止十萬兩銀子。
“為什么?”凌正陽不解道。
“楓林酒樓,最大的優勢在于它的關系網,不管是官方還是勢力,放眼整個大漢國,恐怕都很難找出幾家能和楓林酒樓相抗衡的商戶。”林東漫不經心道:“三少爺不屑于用這種手段,我林東身為贏家,趁火打劫在我眼里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同樣也不屑于做要挾勒索這種事。以楓林酒樓的價值,光是各種古玩字畫等裝飾品和地皮,相信就能值二十萬兩銀子,再加上買下楓林酒樓所帶來的名聲,十萬兩銀子買下來,已經能算得上趁火打劫了。”
凌正陽默然,一眨不眨的看著泰然處之的林東,心中,竟隱隱升起股知己的感覺。
商人,是商也是人,逐利不能忘,做人同樣也不能忘。
凌正陽并非沒有遇到過有著和自己相同信念的人,卻是在今天才遇到,第一個和他有著相同信念的同齡人。
這一刻,凌正陽忽然覺得,這趟秋風城之行,并非不值得。
深吸了口氣,凌正陽沉聲道:“林兄,聽說你們林記客棧新推出的紅酒堪比玉露,不知道林掌柜愿不愿意和我這個手下敗將喝上幾杯?”
“別叫林兄,還是林掌柜比較好聽。”林東笑著看向凌正陽,他只想在凌正陽的心里留下個模糊的影子,卻并不想凌正陽真把他當成知己好友,更別說真和凌正陽交什么朋友。
否則的話,林東相信,自己將來一定會心軟。
他雖不是個正直的商人,卻也有自己的底線,絕對不會為了利益對朋友下狠手。
凌正陽苦笑,堂堂楓林酒樓三少爺,居然也有交不到的朋友。算起來,這還是第二次用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
“馬春,寫份轉讓合約過來。”林東吩咐了一聲馬春,等到馬春起身之后,看向凌正陽,開口道:“三少爺,今天就把轉讓楓林酒樓地契的事給辦了怎么樣?”
凌正陽無奈點頭,遲疑了一下,詢問道:“林掌柜,你們林記客棧的靈石扇和貴賓卡的制作方法,不知道有沒有興趣賣給我們楓林酒樓?價錢方面,絕對不會讓林掌柜失望。”
“沒興趣。”林東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凌正陽微微蹙眉,直直看向林東,眼中恢復少許的銳利:“林掌柜如果認為靈石扇和貴賓卡,再加上兩道招牌菜,就能和楓林酒樓一樣分店開遍大漢國,恐怕有些太高估林記客棧的實力了。”
林東淡淡道:“試試看吧”
“我二哥的作風……相信林掌柜應該有所耳聞。”凌正陽整理了一下思路,徐徐道:“我這趟敗得這么慘,相信他一定會開始關注林記客棧,要是知道林掌柜的最終目標和林記客棧的神奇之處,恐怕,他也會和我一樣忍不住跑一趟。”
“是嗎?”林東笑問道。
凌正陽鄭重點頭,盤算片刻,開口道:“如果林掌柜能偏安秋風府,我可以暫時壓下林記客棧的靈石扇和貴賓卡,以及……林掌柜的野心。”
“那就多謝三少爺的好意了。”林東淡然自然道:“其實,也無所謂。”
“無所謂?”凌正陽愕然道:“林掌柜沒有聽過我二哥?”
“楓林酒樓現任掌舵人,心機深沉手段狠辣……”林東笑道:“可你三少爺也不差,不一樣在秋風城折戟沉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二少爺、三少爺,在我眼里都差不多,再來一個也無妨。”
凌正陽霎時漲紅了臉,有羞愧,有不服。
“我二哥的手段,絕對不是我能相提并論的。在他眼里,永遠都是利益至上,要是知道靈石扇和貴賓卡以及林掌柜的野心,相信他一定會把林記客棧當成楓林酒樓最大的威脅,到時候,更會無所不用其極。再加上我二哥的才智遠高于我,他如果來了,林記客棧絕對不會撐過一個月。”
林東輕哦了一聲,并未多做解釋。在他看來,林記客棧早晚都得面對凌衛風,雖然晚一點,林記客棧也能多增強一分實力,但提前面對,林記客棧也并非沒有一戰之力。
凌衛風若只是陰險一點也就罷了,真要敢對林記客棧動武,林東也絕不會束手待斃,大不了,讓凌衛風躺著回京城。
見林東這態度,凌正陽有些氣結。這人,也太狂妄了一些。
談話有些僵住,林東也沒打算去沒事找話題扯淡,自顧喝著鴻運茶,悠然自得。對面,凌正陽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可嘴巴張了半天,也始終沒有說出半個字。每每看到林東滿不在乎的神情,到嘴的不服就自動咽回了肚子。
無奈,人家也并非沒有狂妄的資本。真要說狂妄,自己才是最狂妄的,兩個月擊敗林記客棧然后回京,當初說這話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可現在,只要想想這話,凌正陽便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當初的豪言壯語,現而今,不過是一句狂妄自大的笑話而已。
自己,壓根就沒有說林東狂妄的資格。
沉默尷尬的氣氛,隨著馬春的到來,總算結束。
對于馬春遞過來的合約,凌正陽無心細看,只是掃了眼,便簽字畫押。
林東朝馬春使了個眼色,馬春笑著將順道準備好的十萬兩銀票拿出,放到凌正陽的身前:“三少爺,還不到午時,咱們索性去一趟府衙把文書簽下來怎么樣?”
凌正陽點頭,目光緩緩移向林東。
轉讓地契的文書,賣方一定得親自到場簽字畫押,買方卻并不一定非要親自到場,有空去摁個手印也無妨。林記客棧到府衙有不少的路程,林東自然不想浪費,笑著起身,拱了拱手,一臉歉意道:“三少爺,我還有點急事要辦,恐怕無法一起跟著去府衙,你看……”
“無妨”凌正陽松了口氣,起身拱手道:“林掌柜處理急事要緊,地契文書的時,有馬管事在場就夠了。”
林東點頭,開口道:“既然如此,三少爺,恕不遠送。”
“林掌柜,后會有期”
凌正陽轉身,在馬春的恭請下,大步邁向院門。
由始至終,二人都沒提及當日林東曾說過會送凌正陽出城這句話。
在林東眼里,勝利已經到手,凌正陽也算個值得尊重的對手,犯不著把人家踩到腳底下以后還吐上一口唾沫。
在凌正陽眼里,傷口已經夠大了,林東能手下留情,自己又何必在自己的傷口上灑一把鹽。
目送著凌正陽跟在馬春身側大步離開,直到那有些落寞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院口,林東緊捏的右拳,狠狠揮舞了幾下。心底深處,那一直壓抑的興奮與狂喜,終于如火山爆發般涌出,令他整個臉龐,都覆蓋著一層濃濃的激動與喜悅。
他堅信,從這一刻開始,秋風城的酒樓業,已經屬于林記客棧的天下了。
等到把楓林酒樓另外六家盟友給壓垮,把靈石扇從幾家盟友身上收回,放眼秋風城,將再無任何一家大酒樓有資格和林記客棧搶奪普通大戶。
就算是超級大戶,等到玉牡丹帶來的那批大廚的廚藝再升上一兩級以后,林記客棧的優勢同樣無可撼動。
到時候,各大酒樓也只有靠著地域和嘗鮮這兩個優勢,跟在林記客棧后面分上一點湯湯水水。
從西蘭城到秋風城,林記客棧,終于又邁過了一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