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已經是盛夏將至的時候,雖是大清晨,天邊仍未透亮,那火辣辣的氣息,便已經讓人渾身燥熱難耐。
林東一揮手,馬春的吆喝聲中,門板被幾個伙計取了下來。
嗡……
急促不停的蜂鳴聲,隨之涌入客棧當中。
門外,人頭攢動,車馬如龍。
“大家靜一靜,慢慢來,慢慢來……”
馬春在門口招呼起來,這聲音,卻如發令槍一般,令得外面的人潮,齊齊而動,往客棧大門急來進來。
霎時,馬春和伙計們的聲音便被淹沒在沖鋒當中。而他們本人,也被沖得連連后退。就算是已經達到心神期武者之境的馬春,在不敢使用靈力的情況下,也是踉蹌不斷,幾yù摔倒。
好在沖鋒持續的時間并不長,一刻來鐘之后,終于穩定下來。再看大堂,已經是人滿為患,伙計們跑上跑下,一個個叫嚷聲中,如同旋轉的陀螺來回轉著圈。整個林記客棧,共五層,除了包廂在伙計提醒每個時辰需要五兩銀子的入座費之后理智的放棄之外,四層兩百張飯桌,已經沒有大戶食客和普通食客之分,一張也沒有空下。而四周,還站著不少搶不到位置的食客。
“想不到,京城的人,更加喜歡湊熱鬧。”看著滿得火急火燎的伙計們,馬春心中頓有些感慨。
“京城物價高得離譜,百姓手頭上的余錢也不少,累積十兩銀子就可以得到一張能夠儲存東西、平常只有武人才可以用的貴賓卡,稍微舍得點的,都會有興趣。”
林東淡淡回了一聲,爆紅的開張,早在他的意料當中。比起其它地方的百姓,京城是權利中心,光是面子問題,朝廷就不會任由這里的繁華程度比不上其它地方了。更何況,還有一大堆的優勢,注定這里的百姓或許不一定比其它郡城府城的百姓過得幸福,但手頭上的余錢卻肯定要多許多。要不然,窩在一個小村莊,一大家子人有一兩銀子能飽一年溫飽,在京城有一兩銀子,一大家人不出一個月就得餓死。
“掌柜,他們真的會來?”馬春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開張大吉,換往常,他早就樂得合不攏嘴去招呼客人了。可今天,他樂不起來。
還沒加入商會就開張營業,意味著林東的郡商身份,在京城毫無特權。躲在背后使絆子的敵人隨便找個理由,往京衙塞點銀子,保管能找出幾十條封店的理由。
林東選擇破釜沉舟,在馬春看來,實在太過冒險了,一個不慎,很可能讓林記客棧陷入泥潭當中。哪怕最后能拔出來,但客棧開開關關,稍微弄點流言蜚語出來,名聲也將嚴重受損。
“應該會。”林東的回答,并不算肯定。他也不是神仙,不是什么東西都能預料到的。
馬春苦笑,這話,讓他覺得更懸了。
“去忙吧!該來的總歸得來,不來……也總有辦法解決。”林東輕描淡寫道。
馬春無奈點頭,剛轉身要去安排伙計們招呼客人,門口,三個人走了進來。
為首一個,年約六旬,面白長須,神色沉穩,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哪怕是平常人見到,也定然可以判斷出此人肯定不凡。而老者的身旁,則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面貌英俊,舉手投足之間凡人勿近的傲氣展露無疑。
身后,則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白臉漢子,面無表情,步履穩健,明眼人很容易判斷出此人的護衛身份。
這三人,馬春都沒見過,但以他的眼力,再加上稍稍一判斷,立馬轉身迎了上前。
“傅老爺、傅公子,樓上包廂請。”
有些驚訝的看了眼馬春,傅同山點了點頭,目不斜視。一旁,傅子舟卻有些忍不住將目光移向柜臺處的林東。
林東淡然自若的看著大堂,一桌桌的食客,仿佛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傅老爺,傅公子,請!”
馬春轉身,替二人引路。
傅同山點頭邁腿,傅子舟則不悅的看了眼林東之后,這才跟了上前。
半個多時辰之后,馬春才跑了下來。
“掌柜,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了。”
“找個伙計招呼一下就行了。”林東輕描淡寫道:“只要能把傅同山給一直留下來,不管柳月敦是赴約,還是京衙直接來人封店,咱們的損失都不會太大。”
馬春點頭,深吸了口氣,急躁稍稍平復了少許之后,著手給有些手忙腳亂的伙計分派任務。
時間一分分過去,眼看即將到正午了,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近兩個時辰,客棧的食客換了一撥又一撥仍舊異常火爆。柳月敦的影子,還是絲毫不見。
一聲巨響忽然在客棧外響起,饒是以喧鬧的大堂,也是清晰可聞。
“殺人了,殺人了……”
下一刻,驚慌失措的呼喊聲在外面傳了進來,讓本就因為一聲砰響而有些詫異的食客們,齊齊站了起來。
林東眉頭微皺,馬春已然趕了上前,才走幾步,一幫人踏進了客棧。
為首的兩位,一個年過五旬,慈眉善目,頗有股親和力。另一個,年齡同樣不低。粗眼一看,那花花綠綠的錦衣和各種光彩奪目玉飾寶石讓人很容易誤會其主人年齡不大,但仔細看那臉龐,卻可以發現,盡管白皙,那眼角的魚尾紋,卻一條條又粗又深,年齡絕對不會低于五十。
二人的身后,則是六名殺氣騰騰的護衛。
“哪位是林記客棧的掌柜?”慈眉善目的老者朗聲問了起來。
林東不語,心中已是殺氣四溢。心神外放下,門外大街上的情形,已經毫無遮掩的展露在他眼前。
一個人群中,一名二十出頭的青年,正躺在地上,他的咽喉處,一條刀痕清晰可見。身旁,則是一輛裝載著不少麻袋的推車。
聯系剛才的聲音和不少憤慨的圍觀者將目光投注在客棧內,再加上那青年的衣著打扮,不太可能跟進客棧的這幫人以前有什么交集。林東幾乎可以斷言,這青年推著推車一時無法避開讓道,結果,換來的是閃電一刀。
連一言不合都算不上,便拔刀殺人,這份霸道,這份狠厲,讓林東第一次有些不爽自己的性格。他想讓這幫人也親自嘗嘗什么叫一刀封喉滋味,可他卻不能,他已經猜到這幫人的身份。
殺官,甚至是殺皇子王爺,是皇權無法容忍的事情。
“幾位先把外面的事情解決了吧!”馬春面露不善,他同樣猜到了這幫人的身份,卻沒忍住自己的臉色。
珠光寶氣的老者重重一哼,身后的一名護衛,拿出一面金牌,朝著門后一擋。霎時,圍觀者噤若寒蟬,雖怒氣難當,卻再無人敢直視客棧當中。
心神的籠罩下,那金牌的正面,林東看得清楚,九皇子!
短短三個字,敢追究他下令殺人之罪的,整個大漢國屈指可數。
林東站了起來,淡淡道:“我就是林記客棧的掌柜!”
“大膽,見到皇子殿下還不跪下。”一個護衛驟然大喝,其聲,竟震得整個大堂簌簌作響。
林東無動于衷,但大堂的食客們,卻霎時沸騰起來,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出一聲,隨著一人跪倒在地,齊齊趴了下去。
馬春皺眉,冷冷道:“皇子?皇子不都是二三十歲嗎?這里哪來的皇子?”
這話一出,食客們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他們怕遭魚池之殃。這話,實在太大膽了,其意,毫無疑問是在諷刺這位九皇子。
新皇登基,皇兄皇弟封王多如牛毛。而皇子封王,在大漢國史上也并不少見。按大漢國律例,只要有皇子憑軍功政績邁入三品大員的行列,就有資格封王。現而今,達到這要求的就有十五個。
換其它時期,沒有封王也不算什么,皇子的身份,同樣顯赫。但現在的皇帝是乾威皇帝,已經邁入七旬了,超過五十的皇子足有十二個。
一大把年紀了,遇上人就被稱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面子上過不去。
平常被人叫叫也就罷了,誰叫自己沒本事封王,可被人拿出來嘲諷,卻絕對是朝傷疤上撒鹽。
六名護衛面色大變,就yù上前,卻被九皇子劉玉常給揮手擋下。
“看來,你們對傅同山很有信心。”劉玉常的眼中,帶著淡淡的譏諷。他雖脾氣暴躁,心狠手辣,卻也自重身份,不愿跟林東馬春在口頭上計較。
一群不知死活的人而已,暫時不能殺的話,在口頭上計較,只會丟了自己的臉面。晚一點,傅同山自然會代勞讓他們知道知道什么叫滿門抄斬。
“試試看吧!傅同山就在樓上。”林東有些頭疼,聽這位九皇子的口氣,想指望傅同山震住商會,恐怕有些懸了。算來算去,卻沒算到跟商會會長柳月敦同行的,會是這么一個皇子。
原本,按林東的猜測,這背后使絆子的人,能讓商會會長三番五次的無視傅同山,靠山絕對是皇子王爺這一等級的。甚至于,林東還有這靠山是已經封王,有資格競爭皇位的皇子。畢竟,若這背后使絆子的是楓林酒樓,以楓林酒樓的財勢,能保他們無事的,也只有那些有資格競爭皇位的皇子。
沒想到,來的皇子,身份比預想的低了點,但難度卻反而大了一些。真要是有資格競爭皇位的皇子,這頭腦,絕對不凡,哪怕處在敵對的程度,肯定也不會跟傅同山起明面上的沖突。這樣一來,傅同山只要稍稍在其它方面妥協一點,一家客棧而已,還不至于被這位皇子選成戰場。
可這位九皇子……擺明了沒把傅同山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