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嬌雀

第243章 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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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根本沒有理會那聲音,甚至到孩子終于整個出來,產婆抱著渾身沾滿穢物的嬰兒,歡天喜地地宣告懷里的是個皇子時,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依舊死死地盯著蹙著眉,雙目緊閉的女人。

她渾身濕淋淋的,額頭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沿著眉骨和臉頰流淌下來,浸濕了身下的被褥。

“恭喜娘娘,喜獲麟兒——”

恭賀聲聲不絕于耳,殿中的宮人都跪了下來,滿臉喜氣地向她道喜。

殿外傳來沛霖稚嫩又蠻橫的奶音,嚷著要進來。

一起聽得清清楚楚的,還有身旁男人的心跳聲。

咚——

咚——

咚——

好像一下一下地錘在她心上。

身子好像被掏空,又累,又隱隱有些疼痛的余韻,她松了口氣,轉頭,正對上他的眼。

他的臉色慢慢緩和過來。

微微粗糙的手撫上她的臉頰,擦干她額上的汗。

銀霄勾了勾嘴角,轉了個頭,閉上眼睛。

她一覺睡了好幾個時辰,再醒來已經天黑,殿里一片安靜,不知道人都去了哪里,她稍微一動,就有些頭暈目眩。

“青翡,我要喝水。”

一旁有衣料摩挲的聲音,一碗參湯遞到她唇邊,月白袖口繡著一支天水碧色的蘭花,她掃了一眼,便知道是誰。

“這么晚了,你還不去休息?”她微微有些驚訝,“什么時辰了?”

“子時了。”男人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帶著被叫醒后的慵懶,“要不要再睡會?”

她喝了小半碗,遞給他,搖頭,又忍不住道:“你去別的屋子睡吧,我吵得你睡不好,你明日沒精神。”

他打了個哈欠,躺倒下來,雙臂枕在腦后,露出個頗有些少年感的笑來。

“這三日都不去了。”好像偷得幾日閑的少年郎,頗有些悠然自得的愜意,許久沒見他笑得這樣肆無忌憚了,她微微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在幽州的時候。

一轉眼,居然是兩個孩子的爹了。

“看什么?”他笑吟吟地瞧著她呆呆出神的樣子:“這么愛看,我把我畫像掛床頭如何?”

她嗤笑出聲:“辟邪么?能有什么用?”

“當然辟邪了,不僅鎮小鬼,還能利風水招桃花......”他侃侃而談,忽然哂笑,又是得意又是矯情,像只開了屏的孔雀,“你可得看緊我些,外頭喜歡我的美人兒可不少......”

銀霄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白了他一眼,躺下來翻了個身,“你要跟著別人跑就去,告訴我做什么,橫豎你宮外的府里后院還空著,就算是偷偷養了幾個女人我也不知道,你真要跟誰勾搭上,我深居簡出住在宮里,我又有什么法子。”

一摸到肚子上松松垮垮的肚皮,她更是忍不住有些心境凄涼,聲音也萎靡下來:“你要去就要,都是美人兒,腰肢又細,長得又美,又會說話,知道討你的歡心,哪里像我這樣,生了兩個孩子......”

他“嘖”了一聲,撐起身子低聲道:“我開玩笑的。”

“我不喜歡那樣的,我就喜歡你這樣的,生養過的才好。”

“說什么渾話,我信你?”她斜眼睨他,壓著嘴角,“誰不喜歡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當我小丫頭片子呢。”

“真的,你沒試過。”他一本正經,“我可是一路走過來的,哪種味道最好我自然最清楚。”

她耳根子通紅,嘴角忍耐不住地偷偷翹了起來,一邊偷笑一邊故作生氣地撥開他攀在她肩上的手,他手被她拍了下去,又牛皮糖似的摸上來,兩人玩鬧一陣,終于是她又困了,才熄了燈,男人小心翼翼地握著她的手睡下。

他果然連著幾日都沒上朝,一些要緊的折子就送到了長樂宮來呈到他面前,產婦最忌諱見風,殿中窗戶開了一半,紗幔一層一層地垂下,薄如蟬翼的輕紗,煙霧似的將深深殿宇層層籠罩起來。

又透氣,又防風。

嬰兒睡在搖籃里,銀霄穿著里衣,外頭披著一件寬大的藕荷色大袖曳的長衫,坐在魏承身邊,一邊陪著他批折子,一邊翻著手邊的古籍給兒子挑選名字,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推一推搖籃。

魏承對兒子的名字倒是不甚在意,只是他雖然沒有說,銀霄卻察覺到他心里還是對孩子的姓氏有些芥蒂。

畢竟是要跟著李家的姓李,他再不說,也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就叫九思吧。”銀霄推了推他的手臂,“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他握著筆的手一歪,沾了朱砂的筆在奏表上劃拉過,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紅漬,他隨手劃了兩筆,又重新在一旁批寫,微微點頭,溫聲“唔”了一聲。

寫了兩個字后,他忽然想起來什么,有些好笑地偏頭瞧她,道:“要是長大了不是個君子呢?”

銀霄沉吟:“應當不會,有這個名字在,別人一叫他,他也能時時想起名字的意思,總能自勉,見賢思齊。”

他笑了一聲:“到時候可沒人敢叫他的名字。”

“怎么沒人敢,有我還有你呢。”她撇撇嘴,將書放下,偏頭靠在他肩膀上。

“對了,前幾日少府和太常寺送燮兒的東西來,卻不見太常卿,說是他前幾日做事出了紕漏,你讓他回家閉門思過了。”銀霄道:“我瞧他做事倒是老練,怎么還會出這樣的岔子?”

“人哪有不犯錯的。”魏承頭也沒抬,漫不經心地將手里的奏表翻了一頁,“正常。”

銀霄沒說什么,就這么靠著坐著,忽然外頭傳來孩子的哭聲,銀霄直起身子,一旁的男人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小孩子磕磕絆絆多的是,別操心,交給下人就是。”

銀霄對于他總是放養孩子很是有些不滿,揚聲還是將人喚了進來,沈母抱著哭的傷心的沛霖進來,先是給魏承行禮,然后將孩子放到銀霄身邊。

沛霖已經能口齒不清地說一些句子了,雖然經常將橘子說成豬豬,吃肉說成吃又,但是已經基本可以和銀霄還有魏承進行簡短且清楚的交流。

比如此時,沛霖捂著鼻子,鼻涕眼淚一起往下落,見到母親和父親都在,她哭得更傷心,從在外頭的“哇哇”聲,變成了讓人聞者傷心的“嚶嚶”聲。

“痛——”沛霖短胖的小手捂住鼻子,撇著嘴角,擰著小眉毛,指著外頭的方向:“弟弟抓我——”

自然不會是此刻睡在搖籃里的九思,沛霖口中的弟弟,只能是燮兒了。

銀霄拿下她的手,瞧著她鼻子上一道淺淺的紅痕,微微有小小的血珠沁出來,粉粉的,橫亙在鼻梁上,看起來不深。

她松了口氣,雖然有些心疼,還是道:“娘給你上藥,上了藥就好了,以后小心些,不要跟弟弟打鬧了,他還小,下手不知道輕重。”

沛霖很是乖巧地點頭,沈母早已經去拿了藥膏來。

銀霄正拿著帕子凈手,一旁傳來男人冷冷的聲音。

“什么弟弟。”他冷笑一聲,“沛霖就九思一個弟弟,誰教她這么說的?”

沈母噤若寒蟬,站在一邊不敢說什么。

銀霄一邊涂藥膏,一邊暗暗嘆了口氣。

她低聲道:“我教的。”:xhy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