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兮被燕述白勾了下手指,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燕述白笑著開口:“娘子喝茶。”
宋九兮端起茶盞,心不在焉地喝了兩口,對于燕述白偶爾殷勤的視線,她已經能夠做到視若無睹了。
她在想周放宴和樂安郡主,還有宜妃的事。
周放宴的事是紅纓暗衛查出來的,這些年樂安郡主每次進京,除了會在宮里陪宜妃娘娘一段時間,就是住在城南的一座宅院里。
城南那一塊地方都是各部官員家屬住的地方,這座宅院不大,但勝在清雅。
別人都以為蜀南王女兒進京,是因為不想張揚,不想風頭過甚,怕圣上猜忌蜀南王。
連圣上自己都這么想的,見樂安郡主識趣得很,又不惹事,圣上就猜到了蜀南王的意思,于是更加滿意蜀南王的識趣和安分。
圣上因此對樂安郡主反而更加寵溺,每年進京賞賜都不斷。
但實際上遍布京城三教九流的紅纓暗衛,卻查到樂安郡主那座宅院旁邊住的人家,就是戶部員外郎周放宴的老母親。
若只是此也沒什么,但紅纓暗衛卻注意到,每次樂安郡主來都會給隔壁的老婆婆帶蜀地的禮物。雖然都是在夜深時送過去,但逃不過紅纓暗衛的眼睛。
會特意給陌生人帶自己家鄉的禮物,這種行為本就不尋常。
紅纓暗衛深入一查,就查到了樂安郡主和周放宴絲絲縷縷牽連。在今天之前宋九兮都不能確信,周放宴會為樂安郡主過來。
但他們一賭,還真賭對了。
而七星門人查到的宜妃那點過往,燕述白一詐,周放宴自己繃不住先露了出來。
宋九兮看著樂安郡主的臉色,恐怕她是不知道周放宴和宜妃的關系的。
不然樂安郡主不會這么多年糾纏在周放宴身上。
周放宴驚恐于燕述白話里的意思,他本可以鎮定下來,但涉及的卻是讓他無法鎮定的人。
他不得不走到燕述白面前,掀開衣擺,跪了下來,狠狠繃住了出血的牙根,才道:“明將軍,下官和宜妃娘娘沒有絲毫關系。下官這么多年不曾僭越……”
“周大人放心。”燕述白打斷他的話,“本將軍與宜妃是合作關系,周大人要是不信我,不妨去問問宜妃。”
“下官不是這個意思。”周放宴艱難地辯駁,但實際上從燕述白提出宜妃來,他所有的鎮定都不見了,只剩下了慌亂。
樂安郡主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她從來沒在周放宴臉上看到如此……失控的表情。
周放宴在她面前一直是冷靜的,斯文有禮,不慌不亂地處理身邊的一切事。
哪怕是她惹出來的麻煩事,周放宴也只是無奈地笑一聲,然后幫她處理好。
從她七歲那年獨自一個人戰戰兢兢來京,姑姑告訴她,要是在皇宮外遇到了什么麻煩事就去找戶部的周大人。
那年她就遇到了一個麻煩,她在逛花燈節的時候,最重要的兔玩偶被一個小乞丐偷走了。她從蜀南王府帶來的那些侍衛,只會擔心她在陌生的京城里出事,驚慌地將她先送回了他們住的地方。
等侍衛再返回去找的時候,那乞丐早就跑沒了。
樂安哭了一下午,侍衛無奈地互相看看,不知道怎么哄她。小郡主想起姑姑說的話,氣憤地非要讓侍衛帶她去找周放宴。
那是她第一次見周放宴,溫潤清秀的一個書生,眉間卻始終籠著一絲郁色。
等周放宴找到兔子回來后,看著她笑著說:“小郡主可不能再哭了,再哭你的眼睛就跟這兔子一樣了。”
樂安緊緊抱著祖母留給自己的唯一禮物,她仰著頭看著闌珊燈火下,周放宴沉靜的一張臉,還有他看自己溫柔像是要融化的眼神。
自那之后樂安郡主不會再害怕獨自一個人進京了,好像那人能替她找回兔子玩偶,就能保護得了她。
后來姑姑說,周大人是她年少時的朋友,即使樂安有事找他,也得注意別讓人發現了。
早早知曉異姓王尷尬位置的樂安,很快明白了這一點。
那之后她在京城城南買了一套宅院,每年進京的時候,她都會住在那里。她知道周大人就是隔壁,她不去找他,但她就在他的保護之下嘛。
后來她長大了,某天她再看周放宴這張臉時,心口忽然咚咚跳個不停。
從那之后她對他的感情就變了。
她知道爹爹不會同意她和周放宴的事,周放宴比她大了十六歲,都可以當她爹了。
她也不敢跟姑姑說,于是只能一個人獨自對周放宴好。但周放宴卻開始躲著她了,說什么都不會再管她的事了。
這次她來京之前將爹爹和太子的打算寫信告訴了他,就是想等周放宴一個回答。
只要一句話,她就跟周放宴跑得遠遠的,再也不理這些事了,她也不要當一個事事不能做主的郡主了。
但周放宴沒回她。
周放宴根本不在乎她嫁給誰,只要不是他,誰都可以。
樂安郡主又氣又怒,來京的路上她無數次幻想過,周放宴會來帶他走。
但她沒有等到周放宴,卻等到了太子。
她情急之下只能出此險招,躲入明府。她想著周放宴既然不要她,那她寧愿在明府當一個妾室,也不要順遂了那些人的意愿。
但周放宴卻來了,他來明府找她了。
她雖然害怕燕述白會利用他東宮屬官的身份,但內心卻是歡喜的。
哪怕周放宴不想娶她,但他心里還是有她的。
但如今她看著周放宴這張脫離了冷靜和斯文的臉,她忽然驚慌起來。
比知道周放宴在躲著她,還要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