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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是個晴朗的日子,積壓的厚雪堆積在枝頭,滿目清白。府里的下人掃去了小道上的積雪,但還留下了潮濕的痕跡。
沈長書踉蹌地往前走,路上打滑,他一頭栽在地上,好半晌都沒能爬起來。
府里的下人見了忙來扶他,沈長書擺手拒絕。他右手使不上力氣,便用左手笨拙地支在地上,重新站了起來。
下人本想問問沈大人可需要幫忙,但一看沈長書蒼白的失了魂的臉色,又閉上了嘴。
沈長書悶頭往花園的方向走去,等他走近了就聽到花園湖邊傳來的陣陣笑聲。
他聽到了永嘉愉快的聲音,永嘉似乎被人逗樂了,陣陣發笑。
清脆明朗的笑聲驅散了冬日里的嚴寒,讓沈長書渾身僵冷的身子都暖了些。
永嘉更像夏天,她是盛夏最明亮的熾光。明亮灼人,兀自散發光芒。她光芒的余威甚至能輻射到嚴冬,讓他只要想起來,便不覺得寒冬難過。
沈長書腳步緩慢而沉重,一步步往湖邊走去,可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輕盈。
等到了湖邊的時候,他已經氣喘吁吁了。
沈長書的到來,打斷湖邊人的笑鬧。幾個人都望了過來,隨后臉色怪異。
沈長書本就習慣穿青衫,青衫洗舊了,顯得灰撲撲的。而他剛才摔了一跤,他自己根本沒注意他衣衫上沾上了多少污漬。
而他臉頰上還有一塊擦痕,浸出了血,看上去既狼狽又可笑。
“喵。”昭昭看見沈長書就要從永嘉的腿上蹦下去,永嘉一把將它抓住了。
永嘉坐在中間,旁邊的幾個男子都圍著她。她披著織金的華麗大氅,懷中抱著一只白貓。眉目張揚漂亮,神情高傲,屬于公主的威儀無聲地流露了出來。
“沈大人這是來的哪一出?”
“我,”沈長書喘著氣,目光定定地看著她。沈長書在永嘉面前一向喜歡低著頭,如今他抬起頭專注地看著她,竟有種一往無前的無畏氣勢。
永嘉微坐直了身體,看著沈長書。
“公主可否給我一個機會?”
“什么機會?”
“在下如今身有殘缺,尚沒有官職。一介白身,甚至都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能不能掙到銀兩。”沈長書磕磕巴巴,說的又是些永嘉不愛聽的。
但永嘉沒出聲,她撫摸著昭昭,靜靜聽著他的話。
“但我還有左手,我可以用左手寫字,以后也可以用左手畫畫。那樣我便可以賣字畫了,我也可以去私塾教書……”
永嘉旁邊的藍衫男子打斷他:“沈大人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沈長書急欲說些什么的神情一頓,他難得沒有惶恐,而是沉默了下來。用一種謙卑的,屬于“沈長書”式的姿勢和語氣,道:“草民自薦……想成為公主殿下的面首。”
永嘉摸著昭昭的手僵住了,昭昭趁著這個機會跳下了永嘉的腿,兩三步邁著妖嬈的步子走到沈長書面前,爪子抓著沈長書的衣角就要往上爬。
沈長書低下頭這時才注意到,自己衣衫上都是污漬。
他頓時羞愧起來,想到他剛才就是以這樣的面貌站在永嘉面前,跟她說的那些話,他更加覺得羞恥和難堪。
像是以這樣一副不堪的樣子出現在永嘉面前,都是一種冒犯。
沈長書又開始手足無措,昭昭爬到他肩膀上,他才惶惶看向永嘉。
對上永嘉的視線,他心口一緊。
永嘉淡淡地看著他:“沈大人要當本公主的面首?”
“嗯……”沈長書愣愣點頭。
永嘉的聲音發冷:“駙馬你不當,你如今要當面首?”
沈長書卻抿著唇一言不發,他怎么有資格當公主的駙馬,他連想當永嘉的面首,也是收斂了自己的殘缺,鼓足了全部的勇氣。
永嘉旁邊的藍衫公子笑了起來:“既然有自薦的,公主殿下何必推拒。我們幾個又不會吃醋,公主收著便收著了。”
永嘉一下子站了起來,她神情很冷,壓著怒意,大步朝沈長書走來,沈長書僵硬著身體驚惶失措。
“沈長書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不立馬滾出公主府,要么留下來當我的駙馬。”永嘉憤怒到了極致,反而心冷了下來。一個人一廂情愿地追太久,哪怕再心大,也會累。
沈長書的心被層層包裹著,永嘉撕開一層,就會有另一層纏上。
永嘉給了他足夠的勇氣,讓他掙脫禮法,掙脫世人目光,但他卻沒勇氣接下。
沈長書是個膽小鬼。
永嘉愛上了一個無能的人,反倒顯得她咄咄逼人,面目可憎。
如今她給沈長書最后一個選擇,從此之后他們之間如何,全看沈長書今日的選擇。
沈長書察覺到永嘉的意思,他心口急速跳了起來,右手臂的疼痛更加劇烈。渾身都在顫抖,牙根也在戰栗。
沈長書一邊痛恨自己的無能,一邊又心生欲念,如燎原星火一發不可收拾,要將他這個人的理智都燃燒殆盡,留下愛欲的骯臟。
永嘉這么好,他卻要將自己無窮的惡欲寄掛在她身上。他惶恐,自卑,害怕,卻要讓永嘉來拯救他。
他可真自私。
如果他真的不勇敢一次,此后年年日日,他都將被痛悔啃噬干凈。
“我選……”沈長書的聲音發干,發澀,語調抖著吐了出來,“當駙馬。”
永嘉聽了這話并沒有什么反應,她淡淡地說:“既然你如此選了,那便留在府上。府里會有人告訴你,駙馬和公主成親的事宜。”
永嘉說完就要走,沈長書一顆心發酸發慌,“公主我,我還有話……”
“本公主現在并不想聽。”永嘉冷漠地說,“沈大人要記得,就算是駙馬,哪日本公主不痛快了,這駙馬休了便休了。”
沈長書用足全部勇氣做出的選擇,永嘉似乎已經不在乎了。
沈長書的心荒涼了下來,一顆心無處著落,懸在半空中,日日生怖。
永嘉不需要他了,比他不愿靠近永嘉,還要讓他恐懼。
藍衫公子走到沈長書面前拱了拱手,笑著道:“以后我等必不會跟駙馬爭寵,還望駙馬多多照顧。”
沈長書根本回答不上來,藍衫公子帶著其他人離開了。
永嘉回到屋里,神情雖怒卻笑了出來。小芙走上前問:“公主心想事成了嗎?”
“嗯。”永嘉點了點頭。
但她想象中的喜悅并沒有那么多,沈長書的退縮還是傷害到了她。
如今沈長書想留下來,她卻沒那么樂意了。
沈長書怕的東西那么多,那給她的愛能有多少。
她一旦要了,那就要沈長書全部的愛。她要他死心塌地愛她,她要讓他從膽小鬼變成英勇的戰士。
為她在禮法、世俗和情愛里廝殺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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