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爹下了決定,分家,在床上養身體的兩天時間,他便將分家的事體都好好的理了一遍。
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但終了,他心里頭有一點小心思,翻來覆去的,還是想提一提看看。
是以,這天傍晚,李繼仁和吳氏兩口子忐忑的進了堂屋里間。
自李老爹倒下,這幾日,李家都是靜默一片,大家的心都是提著的,可惜,李老爹就是不見兒孫們,哪個都不見,他們這心里,就更亂糟了。
突地,讓他們進來了,李繼仁兩口子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進了屋,李繼仁先打量李老爹的臉色,見他的臉色還好,頓時就松了一口氣,趕緊跪下道:“爹,您還好吧?是兒子們不孝。”
“起來吧,坐下說話。”李老爹道。
李繼仁兩口子對視一眼,起了身來,老老實實的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李老爹看了眼他的長子,這是他和老妻的第一個孩子,人都說抱孫不抱子,可那會兒,他頭一遭當爹,歡喜不已,也是沒少抱這個兒子,
可以說,他對這個長子寄予了厚望,是真心疼愛的。
長子漸漸大了,性子顯露了出來,他也微微有些失望,因為,長子不像他。
他性子沉悶,不愛說話,一般不問他都不會主動開口說話的。
但好在他干活踏實,是個能吃苦的人,這點,倒是體了他。
時下的規矩使然,長子養老,長子長孫摔盆,往后他跟老妻都是要靠長房的,所以,李老爹知道他要提的事不妥,怕長子不滿,這語氣也就輕了起來。
“老大啊,當初我跟你大伯分家,你也知事了,是親眼所見的,本來分家你大伯該得七成,我跟你大堂哥分下剩的三成,但你大伯疼我這個弟弟,若不是怕族里說道壞了規矩,本來是想同我平分家產的,后來雖沒平分,他也讓了一成出來,由此,我跟你大堂哥平分四成,一人兩成,我才能多得了幾畝田。”
李繼仁聽著,心里頓時就是一咯噔,他聽出爹有分家的心思了,這心里本該是高興的,但爹突然說這些,他就不得不多想了。
爹這是啥意思?
想讓他學大伯,友愛弟弟,少分家產?
李繼仁抿緊了嘴,沒插話。
果然,就聽得他爹繼續道:“繼仁,俗話說,長兄如父,你是當大哥的,該友愛幾個弟弟,所以,爹想問問你,如果分家,你能不能跟你大伯一樣,讓出一成來?下剩四成,你三個弟弟,和榮松平分,其實算起來,長房也是得了七成的。”
這是李老爹思慮多番想出來的,能多爭取一成,三個兒子也能多分一畝田,多一畝田,就能多收兩石糧食。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想不到更好的,哪怕一點可能,也想給兒子爭取爭取。
吳氏聽明白公爹的話,呼吸就是一緊,若不是她不能貿然開口,她都忍不住要嗆聲了。
憑啥啊?憑啥他們就要讓一成?
大伯跟公爹感情好,就兄弟倆,愿意讓一成給弟弟,那是大伯!
公爹也向來尊敬他這個哥哥!
可幾個小叔子呢?二叔不說,就三叔四叔,哪哪配他們友愛了?
自家男人腰上都青了一大塊,那可就是三叔踢的!
李繼仁的嘴也抿得更緊了,薄成了一條線,仿佛跟臉連在了一片似的。
他心里也是一萬個不愿意,一成就是三畝田吶,按水田的一畝田十兩銀子算,這三畝田都三十兩銀子了,這本是他該得的,他憑啥分給幾個弟弟?
爹也太偏心了!
李繼仁滿心都是爹偏心,是以,覺得更難受了,明明爹娘可是要他養老的,可盡偏著弟弟們。
他木著一張臉,嘴里甕聲甕氣的答著:“不能。”
李老爹腦中一嗡,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長子明明白白的兩個字,他聽得清清楚楚,哪會有錯呢?
長子不愿意啊。
他幽幽嘆了一口氣,好吧,不是所有的大哥都如他的大哥一樣的。
李老爹心里有一些失望,也有一些難過。
但他更明白,長子不愿意讓出一成,他也不能強求。
罷了,只揮揮手,讓兩口子都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李老爹和老袁氏老兩口,一下子靜默了起來。
過了須臾,才聽的李老爹一聲長長的嘆息,“你將家里的銀錢和糧食這些都捋一捋,明兒就請大哥來做個見證,分家吧。”
老袁氏點頭應下,但想了想,嘴里還是忍不住問道:“咱們是只能跟著老大過?”
聞言,李老爹不由看了她一眼,“要不分家咋長子分七成呢?咱不跟著長子過?還能跟著誰過?”
他若是繞了長子將七成家產分給另一個兒子跟這個兒子過,族里可不會同意。
再者,那可是他的長子,還有長孫呢,他肯定要跟長子過的。
老袁氏就閉了嘴,沒再說話。
但要她說心里話,老大跟老二都是不愛說話悶頭干活的性子,可一個是話少心思多,一個則是面憨心也憨,相較之下,她更喜歡老二的老實忠厚。
且比起會說話會來事會討喜的長媳吳氏,她也更喜歡老實本分沒心眼的二媳婦。
人都說多子多福,可老袁氏很多時候都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來,兒子生的多,真的就是福氣嗎?
她若就一個兒子,一大家子,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和和美美的一起過日子,都不用分開,可多好。
老袁氏的心里有些悵然,但很快就將這些心思給撇開了,拿了鑰匙開了箱子,撿了里頭的銀錢出來,再細數一遍。
這些年,地里的收成只能勉強糊口,是攢不下錢的,能攢下錢的,就是老大老二手藝掙的銀錢,和家里織布的出息,以及閑時打短工賺回來的銀錢。
有掙也有用,好在現婚嫁這上頭花用了銀錢的也只有長孫和二孫子,下剩的孫子孫女都還不到年紀,如此,這方面的銀錢用的不多,七七八八的,現下手里頭攢下的還有五十一吊半。
他們老兩口,田不留,這銀錢咋著也要留點在手里的。
就留個二吊半吧,下剩四十九吊,四個兒子和長孫平分,一人還能分個十吊的。
但長子能分著這祖宅,其他三個兒子要買宅基地另起房,這都是要單算的。
老袁氏想著,不由問起老伴這方面的章程。
李老爹也早想妥這些了,當下跟老妻碎碎叨叨起來。
老兩口一直說話到深夜,這才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