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莫離
沈奕昀聞言并沒有怪小猴逾矩,許是因為近日開心,也愿意與人說自己的心事,便道:“我總要尊重她的意思,她若是不喜歡,即便我將天下寵愛都堆在她腳下,她也不會開心。本書請訪問。”
小猴不懂,皺眉策馬跟上沈奕昀,疑惑道:“娶妻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娶進了門好生養著,錦衣玉食供著,能夠相敬如賓更好,難道她還有不開心的?”
“那是別人。她不同。”沈奕昀道:“她若是希望只做我的朋友,那我便是個盡職盡責的好友。若她愿意跟我,我會盡我所能給她幸福,順著她的心意才是對她真正的好。那些所謂對她好,卻罔顧她心愿的做法,只會將她推開而已。”
小猴眨巴著眼睛,半晌搖搖頭道:“真是越來越深奧了。”
“并不深奧。”沈奕昀看向小猴笑道:“對你而言,你只需將她當成我即可。”
小猴聞言肅然,重重的點頭道:“我明白,今后定會將六小姐當做伯爺一般尊重服侍。”
“那就好。”
沈奕昀和小猴是尾隨著云想容的馬車,眼看著她回了侯府才放心回去的。
他們滿身淋濕的回去,自然要遭衛昆侖的詢問,他將今日之事與之說明,還感慨了一番,這話就傳到了楮天青的耳朵里。
楮天青便知道如今沈奕昀已經認定了云想容,任何人想要阻攔,怕也不容易了。他們若再有任何作為,傷害的是四少爺。
自此之后,沈奕昀果然如他所說那般閉門苦讀,云想容也不打擾,照常學習練字,到大雪紛飛年關將至之時。興易縣來了信,說是楚晏去了吐蕃,孟家的賬簿暫且都交由孟方打理,讓云想容將近期看過的賬冊交由東方掌柜整理送回。云想容便日日去鋪子里,與東方掌柜研究了許多日,直到賬冊快馬加鞭送還給孟家老宅。
期間,云家卻處在一片緊張氣氛之中,老夫人等內宅婦人們不知發生何事,男人們卻是整日書房里議事,讓女人們也莫名覺得緊張。
云想容便知道一切皆因閩王班軍回朝之事。她雖處在閨中,卻也極為關心云家對此事的看法,奈何她不可能去問得情況。即便問了,此等機密之事云敖也不可能告知。云想容無法,只能命玉簪、玉墜等人暗地里注意觀察前頭的情況。
“小姐,九爺來了。”柳月剛撩起門簾,就見披著件大紅鑲白兔風毛大氅。頭戴雙龍戲珠勒子,顯得美艷如畫年畫娃娃似的云傳宜快步走了進來。
“姐姐!”
“寶兒。”云想容笑著拉過云傳宜的手,見他小手微冷,便將自己手中的手爐遞給他抱著,拉他坐在身邊,吩咐柳月:“上熱茶來。”又笑著問云傳宜:“怎么這個時候來?父親不是說要帶你練習劍術?”
云傳宜撅著嘴道:“還說呢,我才從父親那里來,原本說的好好的。誰知道先后來了五位什么大人,這會子祖父、大伯父和二伯父都到父親書房去了,我就被攆出來了。”
云想容心里一緊,好奇的問:“你可聽見五位大人姓什么了,是做什么大官的?”
云傳宜見云想容好奇。笑嘻嘻的吊她胃口:“我聽見了,不過我告訴了姐姐。姐姐拿什么謝我?”
云想容聞言失笑,“你這小機靈鬼,好,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姐姐什么都答應你如何?”
“真的?”云傳宜拉著云想容的手道:“姐姐你可要說話算話。”隨后附耳道:“我聽到有什么大理寺吳大人,什么于都督,鄭大人,張大人,還有一位大人姓‘狗’,你說奇怪不奇怪?”
云想容雖不了解朝堂中事太多,但憑借前世記憶以及今生特意關注,自然知道云傳宜說的是大理寺卿吳天慧,中軍左都督僉事于思明,這位姓“狗”的大人更好辨認,是兵部侍郎茍中兆,至于鄭大人和張大人,云想容分辨不出是何人。
然只已知的這些,也足夠云想容嚇出一身的冷汗。五軍都督府有統兵權而無調兵權,兵部擁有調兵權而無統兵權,五軍營中軍左都督和兵部侍郎遇到一起,會發生何事?況且,大理寺是卿掌管大周天下刑獄的最高權威……
云想容覺得背脊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若無皇帝授意,這三個人怎么肯出現在云家?云家人又哪里敢與這三人私自與家中相見?
后日是小年,明日是年前最后一次大朝會,皇帝要做什么!換句話說,皇上想讓云家做什么?!
她敢肯定,這三人來的應當極為秘密,是云傳宜無意中撞見聽到了她才會知道。玉簪等人稍后應當會來傳信,卻也定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云想容心里焦慮不已,生怕云家稍有不慎就被卷了進去,奈何她一深閨女子,沒說什么也是沒有用處的,又不想嚇到了云傳宜,笑著道:“姓狗,可很好玩兒。寶兒,你說你想要姐姐怎么謝你?”
云傳宜笑嘻嘻道:“姐姐,我想看看匡大儒這些年與你寫來的信件,我知道那是姐姐的寶貝,你只借給我看看就好。我也想寫一手好字,就像你這樣。”云傳宜明亮的鳳眼中有著期待的光。
匡和玉這些年與云想容往來信件之事并非秘密,有多少愛好書法之人欣羨不已,匡和玉的字很少贈與他人,所以云想容這么多年來與之的信件可以算得上是千金難求的寶物。
云想容摸了摸云傳宜的頭,道:“好,待會兒我讓人送你房里去。不過寶兒也要答應姐姐一件事。”
見云想容答應了,云傳宜早已經喜不自勝,摟著云想容的腰仰頭看著她:“姐姐請講,只要姐姐應了我這一件,你就是要我答應一百件事我也應。”
云想容笑道:“很簡單,就是剛才你在父親那里看到了什么人,再有任何人問。都不許告訴,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姐姐說的我懂,定然不會亂講出去的,今兒也就是姐姐問我,若換了旁人問,我也不肯說的。”
云想容摸了摸云傳宜的頭,笑道:“真乖,待會我就讓人將書信給你抬過去。有什么不明白了,你隨時來找我,我們一同研究。”
“姐姐你真好!”云傳宜臉頰在云想容胳膊上蹭。像一只撒嬌的小貓,引得云想容禁不住笑。
然而,正因為有如此重要的人需要保護。云想容才越發擔憂。
今生發生的事與前世之事相比較早已經偏離了軌道,前世的這個時候雖然她沒有聽說沈奕昀開始活動,但也沒有閩王班軍回朝操練的事,也就是說,皇帝對馬家若真有什么作為。最起碼提前了十年,至少前世她二十五歲亡故之前從未察覺到皇帝要對付馬家的任何風聲。
云想容心里不平靜,這種事又非可與外人道,想與沈奕昀商議,一來怕耽擱了她用功,而來又怕不留神泄露了不該泄露的事。畢竟茲事體大。整整煎熬了一天,當真寢食難安。玉簪等人來回話,居然沒有發現有客人來。云想容便知道事情比她想的還要嚴重。
傍晚時分,云敖與云賢奉召入宮。
云想容實在坐在不住了,去見孟氏,說鋪子里來信兒有急事找她。
孟氏只當是生意上的事,到底擔心女兒要跟著一起去。
云想容笑道:“我車馬從簡。宵禁之前就回來,母親何必跟著去?東方掌柜那里說不定是有要緊事呢。女兒就不耽擱時間了。”
孟氏也知自己去了起不了作用,還要費時間預備出去的一應事宜,云想容身邊又有人貼身保護,這才點了頭,道:“那你早去早回。”
“知道了。”
云想容穿戴整齊,只帶了英姿和玉簪出去,并未乘坐她那輛華貴的馬車,而是乘了一輛青幄小馬車,一路飛奔著離開了東聚賢大街,往城東南方向的承平伯府而去。
車窗外飄起了大雪,出門時候走的急,手中蘋果大小的精致黃銅手爐也快冷了,云想容卻沒多在意,只是略撩起暖簾望著外頭漆黑的街道發愣。
馬車緩緩停在承平伯府門前,兩寫了“沈”字的燈籠被風吹的搖晃,望著那扇緊閉的大門,云想容有片刻恍惚。
她不知自己為何回來,她甚至不知見了沈奕昀能說什么。云家發生的事是不能泄露的,說了出去有可能會引起大禍,可她這會子就是想見見他,與他說說話也好。
現在她才想起,沈奕昀有可能不在府中,也有可能正在忙著,再或者正會重要的朋友。
云想容緩緩放下暖簾,手指已冷的通紅。
英姿卻不等云想容的吩咐,就跳下了馬車,飛快到了門前扣著門環:“開門開門。”
吱嘎一聲,門子開了門,見來人是英姿忙陪著笑臉:“英姿姑娘來啦,快請進來。”
“去回你們爺,有貴客求見。”
門子伸長脖子往外看,只見夜色雪光之下一輛尋常的馬車停靠在大街對面。
門子不敢怠慢,忙往里頭奔去,不多時就見楮天青迎了出來,吩咐敞開了大門,云想容的馬車徑直駛進了宅子中。楮天青跟在云想容的馬車旁邊客套的引路,馬車一路進了儀門,到前廳所在的院落門前緩緩停下。
英姿撩起車簾,玉簪擺放腳凳。云想容扶著二人的手探出身來,見了楮天青微笑頷首:“褚先生,有勞了。”
楮天青拱手還禮:“不敢,六小姐請進。”
云想容身上披著淡綠嵌白狐毛領子的大氅,半張臉埋在領口中,垂首仔細上了臺階,套在繡鞋外的木屐子與打掃干凈的地磚碰撞出清脆的響聲,待買上最后一級臺階時,小猴正從里屋打起棉簾,因著冷熱交替,門口有大片的白霧。
小猴見了云想容笑瞇瞇的行了禮:“六小姐,爺在里頭等您呢。”
云想容微笑頷首:“有勞。”
“小姐太客氣了,您請進。”
邁進門檻,屋內溫暖的空氣撲在臉上,感覺濕濕冷冷,睫毛上都有了霧氣。英姿要為云想容脫掉大氅,云想容擺手制止,繞過大理石的插屏到了前廳,卻見屋中并非只有沈奕昀自己,卻有另外一眉清目秀的青年。
那青年二十三四歲的模樣,穿著件尋常淺灰色細布棉襖,面容生的十分出色,仔細看來,眉眼之間與沈奕昀卻又幾分相似。沈奕昀劍眉修長入鬢,鳳眼明亮含波,神采奕奕,此人的眉淡了些,眼卻更狹長,神態像是一只慵懶的貓。
見云想容緩緩走來,淡綠大氅在身后展開一個優雅的弧,露出了水粉色的長裙,那人緩緩抬頭,在看到她容貌時驚艷的眨眼。
沈奕昀已站起身迎云想容坐在她身邊的位置,見她手指冷的通紅,毫不見外的去摸她手中的手爐。隨即不悅的道:“跟你的人怎么做事的,手爐怎么是冷的?”
英姿聞言忙趕來,見手爐果然冷了,道饒道:“伯爺恕罪,小姐今日出門急了些,奴婢沒顧得上,馬上就去換新的炭火來。”行禮隨著小猴出去了。
沈奕昀這才對云想容道:“這位是我的結拜大哥白莫離。”又對白莫離道:“這位是我的好友云姑娘。”
云想容起身行禮:“白公子。”
白莫離也站起身,雖身著布衣,在富麗堂皇的環境中卻絲毫沒有絲毫自慚形穢,從容不迫的還禮:“云姑娘。”
云想容便知這人絕非尋常人物,他眼神銳利鋒芒畢露,仿佛刀子一樣扎在她身上臉上,含著審視,也十分有威迫力,且他氣勢也一般人可有。
沈奕昀仿佛察覺白莫離的眼神不善,將云想容擋在身后,商議道:“大哥,我與云姑娘有事商議,你自便可好?”
白莫離不置可否的聳肩,仿佛又變成一只慵懶的貓科動物,一步三晃的晃出了正廳。
云想容看著他的背影,疑惑的眉頭緊鎖,最后總結道:“這位白公子,定然是個江湖俠士。”
沈奕昀聞言笑道:“怎么這樣說?”
“因為他的氣勢并非尋常人,又是灑脫不羈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