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臨雪意遲

64 簽語

都說七月流火,可直到七月初,這天氣卻還是沒有半分轉涼的意思。

七月初一,這于楚意弦而言,是個有些特別的日子,讓她自昨日起,心緒便有些低落。

下晌時,吩咐結香去準備了香蠟紙錢,與楚煜報備了一聲,說是第二日要往靈濟寺去禮佛。

楚煜當時很是納罕,畢竟自家妹妹他再了解不過,從來都是個不信神佛的性子,幾時居然想要禮佛了?

楚意弦卻并不想解釋,她的變化不懼旁人察覺,她就是她,她身邊的人,總會習慣。

不過楚煜想想妹妹自從來了京城,倒是比他預想的要懂事了許多,除了折騰了一個什么酒樓之外,并沒有惹半點兒禍事。比起在定州時,實在是好了不知多少,她說要禮佛,怕也只是個借口,不過是在京城待得厭煩了,所以想要去散散心罷了。

想到這一節,楚煜便也爽快地應下了,不過讓她也順道將楚曼音也帶去走走,又因不放心她們兩姑娘單獨出門,便又特意找了婁京墨和張六郎兩人護衛。

于是乎,等到這一日,馬車兩輛,護衛若干,一行車馬,便又是浩浩蕩蕩。

靈濟寺就在云夢山北坡。馬車一上了山路,暑熱便被隔絕在外了一般,濃蔭遮蔽之下,周身竟好似泛起了一絲涼意。

山道間彌漫著一股子潮氣,若是走在山間,那輕紗所制的衣裙必然會被帶著草木間的潮氣潤濕,正是那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楚意弦撩開車簾,從車窗往外探望。高處一角古樸的飛檐落入眼中,掩映在崇山綠樹之間,頗有些遺世獨立的味道,她卻輕輕皺起眉來。

姑娘心緒不佳,也不知是不是這些時日燕小侯爺再未來過小院兒的緣故。禾雀瞧在眼里,在心底默默扎起了燕遲的小人兒。

那個燕小侯爺非但眼瞎,還是個沒良心的。吃了她家姑娘那么多頓飯,居然說翻臉就翻臉,也不知道吃人嘴短的道理,忒可恨了些。

結香瞥了一眼楚意弦,默默地將手里的素色披風遞了過去。

“姑娘,山里冷,加件衣裳吧!”

城中還熱得很,她們身上穿的都是輕薄的夏裳,只結香做事自來周全,早就給楚意弦備了件披風,有備無患。

這上了山,果真便與山下和城中截然不同了。

楚意弦淡淡點了點頭,接過那披風披上,結香蹲身上前為她系著領下的系帶。

楚意弦一低頭便能瞧見結香專注沉靜的臉,和靈活素白的手指,心口的悶痛總算稍稍得以疏解。

前世的那個七月初三,她在佛前虔誠地許愿,得以一次重來的機會,今生的七月初三,故地重游,她早非心中無佛無神的楚意弦。只望她一腔真念,能得善果。

今日并非會期,可靈濟寺的香火自來繁盛,仍該有不少的信男信女。

可今日這寺中卻顯得有兩分冷情,幾個身穿程子衣的府兵手扶腰間樸刀,往山門處一站,雖然沒有特意攆人,在皇城根兒下見多識廣的京城百姓也知道今日靈濟寺有貴人到訪,便紛紛避讓了開來。

燕遲滿心的郁卒,借口尿遁,才從禪房中躲了出來。

靈濟寺中景色其實不錯,后山有一大片的梅林,各色品種都有,黃香、宮粉、朱砂、綠萼都有,到了花開時節,當真是一片香雪海,名震京城。每年都有不少文人墨客特意前來,更有不少詠梅佳作和傳世佳畫由此而生。

只可惜,如今尚未到花期,那漫山的梅樹枝葉實在沒什么可賞之處。

而寺中那幾棵已逾百年的銀杏雖然還沒有成為燦耀的金黃,卻已經開始轉黃了,仰頭便可見滿樹黃中帶綠的小扇子隨風招搖,若是心緒上佳,卻也不乏清新可愛之處,只是可惜,燕遲全然沒有賞景的心情。

這些時日本就郁悶的心緒,在今日被硬抓著出門來了這靈濟寺時,本已更是低落,再在殿中聽了一番不知所云的話之后,心里的煩悶更是到了頂點,讓他再在那里待不下去了,一路疾走,到了放生池邊才暫且緩下了步子。

后頭的關河不敢吭聲的一路跟著,見燕遲停在放生池旁,胸口有些快速地起伏著,過了片刻,才平緩下來。

他猶豫了再猶豫,還是道,“爺,方才那道簽語……”

今日燕遲是陪著他的母親昭陽長公主一道來的靈濟寺。昭陽長公主本來也沒有見對神佛有多少敬畏,可這兩年,隨著燕遲日漸大了,反倒常常往寺廟中來走動。

為的是什么,燕遲心知肚明。

他一向胡鬧,在寧遠侯府中,將老侯爺和寧遠侯氣得倒仰也是常有的事兒,可對于母親,卻到底沒有太過忤逆。

母親素日里都住在長公主府,難得要出門,讓他一起,他即便滿心不愿,也只得忍了。

可誰知道,方才在殿里,那解簽的和尚卻恁說燕遲眉間有晦氣,霉運纏身,恐有不祥。

昭陽長公主只得了燕遲這么一個兒子,自然是寶貝疙瘩,聽了這話哪兒有不緊張的?與那解簽和尚說了一番話后,便讓燕遲抽了一支簽,誰知那和尚解的簽語……正是說他有一段宿世的孽緣糾纏,若是不能解開,只怕就要害人害己,不但自己求而不得,不得善終,只怕還要禍及家門。

這一番話后,燕遲自然是不信,昭陽長公主卻被嚇得白了臉,這會兒還在那里向那和尚討問破解之法。

“哀愁釋處鋤橫挑,半為李飛半桃飄……”關河喃喃念著方才那和尚解的簽語,小心翼翼瞄著燕遲的臉色,“爺,這分明就是個‘楚’字,難道那位大師口中的宿世孽緣說的就是……”

“你住嘴!”燕遲厲聲喝了一句。

關河立刻嚇得噤了聲,心里卻是百轉千回,就沖著那一手的好廚藝,還有楚大姑娘總能挑起他家爺不同尋常的反應,他還挺看好她的,可這事兒若果真涉及到他家爺,甚至是寧遠侯府的氣運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畢竟,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不過,他都能猜出那句話的謎底,爺又如何猜不出?可爺的臉色也正是在聽了那一句話之后,才陡然黑沉下來。

到底是個什么意思?關河心里沒底,又悄悄往燕遲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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