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臨雪意遲

90 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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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她趁著楚意弦垂眼之際,驀地將頭上的發簪拔了下來,便是朝著喉間急刺而去。

雖然她是真不想死,可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死了總比活著要強,她死了,還真能將楚意弦給拖下水,倒也不錯。

可誰知道她那發簪尖銳的一頭還不等刺進喉嚨,便是“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金石相擊,響聲清脆,如落心上。

怎么會?杭依依輕顫著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卻是楚意弦一雙冷誚的眼。

杭依依到這時,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周身的不對勁。方才,她抬手時,已覺有些乏力,只沒有多想,直到那發簪落了地,這會兒才覺得何止是手上疲軟沒了力氣?就是渾身上下都是一樣,甚至連眼皮子都有些沉重起來,驀地想到什么,她有些遲緩地轉頭望向了窗邊燃著的那支燈燭。是了,方才,楚意弦先她一步進門,她在門邊躊躇了片刻,才轉身進了屋。

她進屋時,楚意弦正好背對著她站在那支燈燭前,若是要動手腳,只能在那里,也只能是在那個時候。

再轉頭瞪向楚意弦時,眼底的恨意已是漫溢而出。

楚意弦卻恍若不見一般,撣撣手,施施然站起身來,“杭依依,我不蠢。同樣的錯,我不會再犯第二次。這一回,我不會給你殺我,或是你自殺的半點兒機會。你就安心在這兒待著,等到杭大太太派來接你的人到了,我的人自會平平安安送你去交予他們。”

“楚意弦!”杭依依腳下一動,卻沒了力氣,“嘭”一聲撞上了桌子,又跌在了地上,她卻是顧不上,趁著還能開口,急急朝著楚意弦的背影喊道。

“楚意弦,你心里當真有燕遲嗎?若是有,你如何還能忍心害了他一次不夠,還要害他第二次?你分明就是八字硬,處處克他。前世,他遇上你之后,可有一回好事?不只丟了爵位,最后還丟了性命,這回呢?這回你才到他身邊沒多久,他就為了你,生死關前走了一遭。這才剛剛開始,往后還說不得有多少磨難呢,你當真就這么心狠,還要葬送一回他的性命才肯罷休嗎?你若果真喜歡他,就是這般喜歡的嗎?”

楚意弦在門前停了步,轉頭朝她瞪了過來,面上的笑容已經消失,目光銳利恍若刀劍。

杭依依見狀,卻是心情極好地低低笑了起來,“你瞪我也沒用,你很清楚,我說的就是事實。燕遲前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為你,若不是你,寧遠侯府的爵位如何會丟?只是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卻不肯告訴你,而你卻一直裝傻,不愿意承認罷了。你就是紅顏禍水,就是命硬。你不止克他,你還克所有親近你的人。想想你身邊的人,你的父兄,你的丫鬟,哪一個有好下場?如今也是一樣......你不殺我沒有關系,我也不想死了,我會活著,拼命活著,等著看你往后哭的時候,那該是何等快哉?”

說到這兒,杭依依又笑起來,笑得格外開懷,笑聲不止。

楚意弦面無表情看著她笑,倏然一扯紅唇。楚意弦的長相本就艷麗非常,平日里不笑便已然引人注目了,一笑嫣然間,更是轉盼萬花羞落,奪人心魂。

杭依依因那笑容驟然一滯,面上的笑生生僵住,楚意弦卻已經轉回身,邁開了步子,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直到房門掩上,一寸寸將楚意弦的背影遮住時,杭依依才反應過來,尖利著嗓音疾聲道,“楚意弦,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女人,你只顧自己,全然不顧你身邊的人,你還擺出一副在乎他們的樣子,你騙誰啊?只怕你把他們都害死了,你也不會在意吧?你命中帶煞,注定克親克友,我詛咒你,詛咒你孤老一生......”

房門已然關上,可杭依依尖利的嗓音仍能清晰可見。

外頭候著的石楓等人都屏氣斂息,誰也不敢吭聲。方才的話聽不清,這會兒杭依依的喊叫可是清晰入耳。

至于帶來的其他人則被早早支到了外頭,不該聽到的,都聽不到。

楚意弦站在廊下,仰起頭緩了兩息,語調淡淡吩咐石楓道,“她狡猾得很,為怕出紕漏,在杭家來人之前,便日日給她灌著迷藥吧!”

石楓拱手應“是”。

楚意弦一邊抬手將披風的兜帽拉起,罩上了頭,垂下的暗影登時遮掩住了半張臉,只余一彎紅唇,在夜色之中仍帶著魅惑的麗色,她卻已經邁開了步子,無聲走了出去。結香、石楠和連清幾人連忙無聲跟了上去。

卻誰也不敢開口,都將步子放得極輕,如果可以,只怕連呼吸都能斂住了才好。

楚意弦一步步往前走著,直接越過了等在胡同口的馬車,一步步走進了暗夜里,露在兜帽外的紅唇漸漸抿緊,成了一條直線。

她不是傻子。前世的很多事,她即便當時不明白,過后也總能想通。如杭依依所說,她實在是個好命的人,父母兄弟,還有夫君,人人都為她遮風擋雨,那樣的狂風驟雨之下,她尚且還能得以保全。諷刺的是,偏偏很多事情,也許真是因她而起。

只是可惜,杭依依錯算了她的性子,她是會自責,卻不會逃避。只是這一回,她不會再安然棲身在他們的庇護之下,即便櫛風沐雨,她也會擔負起她該擔負,可以擔負的一切,這一回,換她來守護他們。

楚意弦的腳步猝然一停。

“姑娘?”結香猶豫了片刻,才低聲喚道。

兜帽下,女子的雪膚紅唇被琉璃燈暖黃的光籠著,平添了兩分妖艷,那抹紅唇徐徐彎起,“上車吧!夜深了,咱們該早些回府歇著才是。歇好了,明日才能有精力做事。”

做的什么事?即便天差不多快亮時才歇下,楚意弦卻也不過瞇了一兩個時辰,待得天色大亮時,便是起了身。到底年紀輕,也瞧不出多么憔悴,反倒神采奕奕的模樣。換了一身半舊的衣裙便是進了廚房,忙活了一陣兒之后,煮好了粥,又熬了湯,做了幾個補養卻清淡好克化的吃食,便是用食盒裝了,拎著出了府。

馬車一路到了長公主府門外,門房見得她,個個都是面犯苦色,她卻并不為難他們,一個銀錠子遞過去,只讓他們將食盒幫忙送進去給小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