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臨雪意遲

140 逃也

“方才我來時,剛好撞見了蕭晟和蕭昆,他們是從這里過去的?”默了兩息,燕遲問道,語氣倒算得和緩,沒了剛剛來時沖鼻的火藥味。

“是啊!”楚意弦點了點頭,“帶了一根老山參來探望,說是給我壓驚的。我不要,他卻非堅持著要給,我推卻不過,只得暫且收下了。”

燕遲望著她,難得的有些欲言又止,話到了嘴邊又拐了個彎兒,“你覺著,蕭晟這個人如何?”

楚意弦卻一時沒有說話,蕭晟這個人……自然不是表面看來的沉穩謙和,可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她看不透。

“那日在松樹坳,你可看懂了兩分?”燕遲從另一處問起。

這一回,楚意弦沉斂著眸色點了點頭。

那日在松樹坳,那支冷箭和那一撞是周又菱的手筆,可她的用意卻絕非讓楚意弦摔下來丟臉那么簡單。當日她往后急退,或是沒有燕遲那一箭,或許被流言逼的騎虎難下的,便不是周又菱,而是成了她了。

她不知蕭晟是有意還是無意,她不愿將人性往極惡處去揣度,甚至是若她果真眾目睽睽之下與蕭晟有了什么接觸,她并非那等為了名節就可以枉顧自己心意的人,斷然不會走上周又菱的路。只是她和燕遲之間,怕也沒了可能。

別的她都不在乎,唯獨就怕這個。所以,那日事后,她是真真后怕。

前世時,蕭晟也曾向她父親暗中透露過想要結親的意思,可她當時被燕遲糾纏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之后,蕭晟便再未提過此事。

她本就與蕭晟沒什么瓜葛,之后便更是全無交集。哪怕是之前杭依依說什么讓她死遁,進宮做個皇妃什么的,她都只當是杭依依的胡言亂語。她對蕭晟,前世沒有牽扯,只是燕遲與蕭晟交惡,雖然并非全然因她,卻也不無她的關系。所以,對蕭晟她今生唯一想做,且能做的只是不想得罪罷了,從不想靠近。

楚意弦輕咬了一下唇,垂下眼,沒有說話。

燕遲瞄她一眼,嘴角翕張了幾下,卻未能成言。良久,他嘆一聲道,“你可知道,如今的齊王妃,當初是如何嫁與齊王的?”

楚意弦眼睫一顫,驀地抬眼驚望向他。

燕遲一雙眸子寒湛湛,平靜地直直望進她的眼底,“齊王母妃早逝,自幼養在賢妃名下,他年少時文武皆能,真真是少年英豪,鋒芒畢露,可惜十六歲時,卻犯了一次大錯,險些被陛下親手廢掉。他自此消沉,一年后,皇后娘娘奉了圣命為他選妃,六月盛夏,昆明湖中,王氏七娘失足落水,被齊王所救,眾目睽睽之下,王氏七娘渾身濕透,橫臥齊王懷中,雖然身上披了齊王的外裳,卻已閨譽盡毀。后來,是皇后娘娘親自牽線,撮合了這樁親事。”

楚意弦聽得心口泛涼,半晌,才咬了咬干澀的唇,嘶啞著嗓音問道,“所以......都是設計好的?”

燕遲眸色微微一黯,卻是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蕭晟此人雖還不到而立之年,卻已幾經起落。皇室本就波譎云詭,他能在那樣的境況下保全自己,得以安生多年,又豈會是泛泛之輩?”何況,以他看來,蕭晟絕不會甘于就此落寞一生。他想動,自然要借助力量,而壓制他的人必然不會讓他動,可以想見的動蕩。

楚意弦沒再說話,可想必是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本就臉色不好,如今更是唰地抽盡了血色。

見她這樣,燕遲一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咳咳了兩聲道,“你也不必太過擔憂,只要防著一些也就是了。”

楚意弦也不知究竟聽進去沒有,倒是點了點頭。

燕遲默了一瞬,站起身來,“我不能走開太久,這就回去了!”說著就邁開了步子!

“等等!”楚意弦卻是驀地喊了一聲,下一刻,卻是往他面前一撲,鼻子就湊了上去……

“你干什么?”燕遲陡地僵住身形,耳根倏然漲紅。

她卻不管不顧,一只手揪了他的衣襟,整個人幾乎掛在他身上,鼻尖往他頸間輕嗅,這樣子若是被人瞧見了……燕遲再忍不住,伸手要將她一攘。

她卻已經先行撤開了身子,站直后皺眉看著他,“你受傷了?”

燕遲一愣,顯然有些跟不上這急轉直下的速度。

“你身上有藥酒的味道!”方才不知是不是他身上淋了雨的緣故,那味道不太明顯,她又掛心著怕他受涼,張羅這張羅那,沒有注意到。這會兒那味道被炭火一激,濃烈了兩分,她這才察覺到。

燕遲真沒有想到她都心神恍惚了,居然還能注意到這個,“沒什么!就是那日獵野豬時被撞了一下,有點兒淤青,都已經讓關河每日用藥酒揉過了,不礙事兒!”

解釋完了,卻見楚意弦仍然目光熱切地盯在他身上,那模樣,竟好似要將他的衣裳給直接扒下來看個究竟一般。

這種事兒,別人不好說,以楚大姑娘的剽悍,卻是絕對做得出來的。

正好聽見帳外隱約的人聲,燕遲便忙道一聲“我走了”,便是急匆匆往外走,卻有些慌不擇路一般,“嘭”一聲撞在了外間他方才坐過的那個錦杌上,他不敢停,一邊齜牙咧嘴地撫了撫小腿,一邊蹦跳著逃出了營帳去。

看這模樣,果真應該傷得不重。楚意弦彎起紅唇,笑了起來。

營帳外,楚煜卻滿是驚嚇地瞠大著一雙眼瞪著從自家妹妹營帳里竄出來的人,“你怎么會從里頭出來?”抬手指著后頭,楚煜眼底漸漸燃起了火。

燕遲卻再顧不得其他,道一聲“我還要當值,先走了”,便是跑走了,可腳步卻有些踉蹌,那怎么看,怎么像是背后有惡鬼在追,被嚇得逃走的。

可落在楚煜眼中,又自另有一番解讀,謂之心虛。

楚煜又急又怒,手指點著燕遲的背影,想罵卻又怕隔墻有耳,罵不出口,只得憋著,手一揮,踩著略重的步伐走進了簾子里。

“阿弦!剛才燕遲是從這兒出去的吧?你都是大姑娘了……”楚煜心中在跑馬,什么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蜚短流長,女孩子的名聲很重要這些話在腦海中輪番上涌,卻還不等他說出,便是被楚意弦打斷了。

“大哥……”楚意弦笑若春陽,“咱們給爹娘寫封信吧?我想他們了,還有二哥和三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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