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臨雪意遲

149 愛否

這便是靜兮了。

藤桌上擺放著一盞放溫的茶水,燕遲端起便是咕嘟咕嘟將之大口喝下。

“陪我坐會兒吧!”靜兮抬手指著一旁空著的那張藤椅,微微笑道。

燕遲沒有二話,衣擺本就撩高,扎在腰間,眼下也省了還要再掀了,坐下甚為方便。

靜兮沒有去瞧金刀大馬坐在旁邊的燕遲,一雙眼靜靜落在墻角一方菜園之中。

“時秋來我這兒好幾日了吧?難道還不打算回去嗎?”

“居士這是要趕我走?”這是他的親姨母,雖然自他有記憶起,她便已經離開了繁華錦繡的京城,居在這庵堂之中,只允他稱她為“居士”,可她卻是他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之一。

這處庵堂,他并不常來,可一走進來,哪怕再浮躁的心,也會頃刻間平靜如水。

“你若再不走,我這方菜園怕就要被你糟蹋完了。”靜兮帶笑的丹鳳眼輕輕睞過他。

燕遲抬眼望著被自己禍禍過的菜園,難得的竟有些不好意思。

靜兮笑望著菜園,目光深遠,“我這里畢竟是紅塵世外,你尚處紅塵之中,待在這里太久了不合適。”

“我倒是羨慕居士,身處世外,不染紅塵。”燕遲嘆息。

靜兮卻是笑起,“羨慕?你才多大的孩子,這可不就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了?你若果真羨慕,又如何會躲到我這里來?”目光平和地落在身旁的青年身上。

燕遲登覺在這樣的目光之下,自己極力隱藏的一切心思都無所遁形了一般,這樣的感覺,讓他很不自在。

“你來了幾日,我瞧著這心態倒是平和了許多,既是如此,便早日下山去吧!”好在,靜兮也沒有多說什么,點到即止,便是又轉開了眼。

沒了那雙眼睛的注視,燕遲輕舒了一口氣,只是望著靜兮平和的側顏,他已經平靜了數日的心湖又起了微瀾。明明來了之后,靜兮什么也沒有問,甚至是剛剛,也沒有。可以她的慧眼,卻多半只是看透,沒有說透吧?

燕遲一時間覺得自己的緘口不言有些可笑,竟是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想要吐露一切的欲望。

“居士,我的心很亂!”良久,燕遲終于啞著聲打破了沉寂。

靜兮沒有出聲,沒有回頭,恍若一道靜默的影子,只是瞇眼望著菜園,沐浴在深秋尚算溫暖柔和的陽光中。

燕遲默了兩息,才又絮絮而道,“有一個姑娘,我本來應該是討厭她的,她嬌縱任性,我行我素,甚至連姑娘家的矜持也半點兒沒有,沒臉沒皮,沒羞沒臊。可那日知道她身處危險之中,我卻慌了。見著她受了傷,我更怕了……從小到大,我從未那般怕過……”

余下的話,燕遲再未說出,便都散在了他唇角帶著兩分飄忽的淡笑之中。

靜兮彎唇不語,也沒有特意去看燕遲,過了片刻,才輕聲道,“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若離于愛,無憂亦無怖。”

這幾句話,好似佛偈,含著莫名的力量,明明是那樣清幽的語氣,可落在心上,每個字都是一聲重響。

燕遲將之在心底默默重復了片刻,才幽幽道,“愛?”

靜兮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望著他笑,是與不是,他自己已經有答案了。

關河剛吃了午膳,正望著天上云卷云舒,面前浮現的卻是天下第一樓的烤雞、鹵豬頭,甚至是陽春面……連著吃了好些時日齋菜的他嘴里泛起口水,不由得咽了兩咽,甚是哀怨的地想道,也不知道他家爺還要在這兒待多久,他這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

庵堂的門卻在這時驟然被拉了開來,坐在門檻上哀怨的關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屁股上便是挨了一記。

“在這兒擋路呢?”

關河摸著屁股蹲兒,轉頭望著負手站在門外的人,“爺?”

他家爺這幾日每日都是清早便入了庵堂,非到入夜才會出來,也不知在庵堂里頭做什么。

這庵堂可不比別處,靜兮居士讓進的人才能進,別的人,哪怕就是陛下來了,也未必見得能進去。

關河自然是進不去的,所以沒事兒可做,才越發地想念京城的錦繡繁華,尤其是想念天下第一樓的美食啊!不能想,一想這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燕遲見著看著他發起呆來,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甚至亮起來的關河,眉心皺起,抬手便是一巴掌拍了過去,“想什么呢!走了!”

關河一個激靈,醒過神來時,卻見著燕遲已經大步而去,他連忙跟了上去。

“去!將我們的行囊收拾一下!”

關河大喜,“咱們要回京了?”

燕遲停了步,抬頭望了望天上云影,天空瓦藍,幾縷云絲將日頭繞住,陽光柔和,他微微瞇起眼來,嘴角牽起,點了點頭“嗯!”

關河望著他,有些納罕,他家爺這是怎么了?好似前些時日籠在眉間的陰云都消散了,這是撥云見日了?

主仆二人的行囊也不多,草草收拾一番,與寺里的知客僧交代了一聲,他們便是打馬出了靈濟寺。

靈濟寺就在云夢山北坡,這個時節,山上的紅葉已經稀疏了,顯出幾分頹敗之色。

只是山間的天氣真是多變,下山來走了沒多會兒,燕遲勒停馬兒,仰頭看天,便瞧見方才只有幾絲淡云的天空不知何時竟是變了,云層恍若層巒疊嶂,隨著帶了潮意的風變幻無窮。

“爺,怕是要變天了!”關河也抬頭看天。

“快些走吧!”燕遲說完,便是一扯韁繩,帶著掣雷急奔而出,關河連忙跟上。

緊趕慢趕,卻還沒有瞧見城墻,這雨便是下了下來。而且雨點不小,砸在身上都是生疼。

一駕馬車卻在這時從官道上緩緩駛了過來,隔著越下越密的雨點,燕遲只隱約瞧出那輛馬車還算得華麗,不過也沒什么,在一塊兒匾額掉下來也能砸到一個四品官的京城,從來不缺達官貴人。何況,燕遲本身也算得貴人,還不放在眼里。

因而,他只是將掣雷往邊上靠了靠,并沒有放緩馬速,反正官道寬著,不至于撞上。

誰知,就在與那輛馬車錯身而過的瞬間,那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陡然就是驚了,竟一甩頭,便將車把式甩了下去,然后,開始撒蹄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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