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臨雪意遲

157 委屈

水缸邊立著一道人影,還是穿著方才的那件紫紅色繡流云紋的箭袖袍子,手里掂著一包魚食,一邊喂魚,一邊對著缸里那兩條魚兒絮絮叨叨,做著挺清雅的事兒,語調里卻違和地帶著兩分哀怨的味道。

“我怎么聽著燕小侯爺這話里有話啊?什么時候燕小侯爺轉了性別,竟成了個怨婦了?就算有那一腔的哀怨也不該在我這處發才是啊!”后頭一把流泉般的嗓音響起,一貫的朗脆好聽,卻失了慣常隱在語調中的笑意。

燕遲從水缸前轉過身來,狹長的眸子半瞇,卻是噙了笑意,有些委屈,又有些釋然道,“我等了你好久,還以為你不來了。”

“我倒想不來呢,可燕小侯爺你都鳩占鵲巢了,我能不來嗎?這小院兒再小,那也是我的私產,沒得讓旁人占了的理兒!”楚意弦也想對著燕遲任何時候都不惱不怒,可這會兒一見著他,前些時日被莫名冷落的悶氣,還有方才密林雨中那英雄救美的一幕就會從腦海中跳出來,刺著她的眼,扎了她的心,讓她怎么也沒法心平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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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你早前親口說的,我若想吃你親手做的菜,便要來這小院。怎么?楚大姑娘是想食言了?”燕遲將委屈進行到了底,“我餓了。”

楚意弦抬頭看著他的眼,心下很是沒出息地軟了軟,事實上,她方才在對雪閣內撞見他時,便已經知道了,他是來向她示好的。其實她也知道,林中那一幕定然有誤會。她對他那么著緊,對他的事情都格外重視,她早前可半點兒不知他和王十六娘有什么交集。只是王十六娘那身衣裙還有那幕英雄救美對她而言都是不能忽視的沖擊,加之這個時間也太敏感了些......被他莫名冷落了那么些時日,她也是會委屈的呀!

可見燕遲望著她時,那樣一雙寫滿了委屈的眼,她不知怎的便是想起了前世,他也用這樣的眼神瞧過她無數回......她心里的氣登時如湯沃雪一般,登時就消散無蹤了。

她瞪著他,不知是跟他,還是跟自己較勁。少頃,卻是嘆了一聲,雙肩一垮敗下陣來。敗給他,也敗給了自己。

“這小院兒許久沒來了,田叔田嬸兒他們也不知備著些什么吃食,只能有什么吃什么,你可別嫌棄。”只是到底沒有辦法如同之前一般對著他巧笑嫣然,她板著臉說完,便是越過了他,徑自朝著廚房的方向而去。

廚房內燃起了燈燭,一身紅衣的姑娘已經挽起了袖子,系上了布圍,在灶間翻找著。不一會兒便找出了半鍋沒有吃完的米飯和兩個雞蛋,還有半棵菘菜,轉頭往邊上尋摸著了火折子,面前的光線便是暗了暗,被人遮去了大半,手里的火折子也被奪了去。

“我來燒火吧!”他就站在她跟前,不過隔了半步的距離,投下的影子將她密密實實地籠在其中,不用提鼻,便能嗅得他身上帶著淡淡青松爽息的奇楠香,甚至能明確地感知到他投在身上的目光,熱切、忐忑,卻又期待......復雜莫名。

洗手為他作羹湯,已經不是頭一回了。這卻還是他頭一回提出要幫忙。

楚意弦道一聲“自便”,便是往后退了開來,自去案板邊忙活。

燕遲對著她的背影略略提高音量道,“楚大姑娘莫要看不起我,生個火我還是會的。”說罷,便拿了火折子自坐去了灶門邊忙活。

楚意弦自然知道他會。旁人只當他是燕京城中養尊處優的紈绔子弟,只知斗雞走馬、吃喝玩樂,可楚意弦卻知道,他會的東西可多。弓馬騎射、排兵布陣、埋鍋做飯......哪怕是將他扔在野地里,他也絕不會餓死了自己。

楚意弦彎了彎嘴角,卻是在他看不見的角落里,只留給他一個有些淡漠的背影。

燕遲自灶門前抬起頭看了她好幾眼,也沒有等到她應聲或是回頭,眸色微微一黯,終于是收回了視線,將灶門邊的枯草挽了挽,湊到火折子上點燃,而后,塞進了灶膛中。

又將一些干的樹葉和松枝都一并送了進去,眼看著灶膛內火已經燃了起來,才放進了木柴......

廚房內一燈如豆,白煙騰裊,剎那間,便將這一處小小的廚房,連帶著房內的一男一女都籠在滿滿的煙火氣中。

長公主府內,正院之中也是燈火通明,昭陽長公主抄手坐在窗邊的羅漢榻上,微垂著眼,靜靜等著。

外間廊上傳來腳步聲,細碎而輕盈,不一會兒到得門前,緊接著簾子被挑了開來,單嬤嬤走了進來,笑著朝她屈膝行禮,臉上帶著笑容,一時卻是欲言又止。

昭陽長公主沒有抬頭看她,目光落在腳邊,語調淡淡問道,“他沒有回來吧?”

“殿下與小侯爺真是母子連心,剛剛關河才來報了,說小侯爺已經將皇后娘娘安全送回宮里去了,只是今日剛從靈濟寺回來,有些累了,明日還要去軍營點卯,就不過來用膳了。”單嬤嬤打迭起笑容回道。

昭陽長公主聽罷卻是哼了一聲,“累了?他要是當真乖乖回寧遠侯府歇著了我才奇了怪了,說不得這會兒又往何處去用膳了。算了,讓廚房里都歇了火吧,不用再等了。兒大不由娘,我也懶得操心他的事兒了,這夜都深了,我還不耐煩等他了呢!”

單嬤嬤將笑斂在心底,應了一聲“是”,便是按著昭陽長公主吩咐地出門去交代,屋內幾個近身伺候的大丫鬟則趕忙上前來伺候著昭陽長公主去了釵環,往凈房去梳洗。

等到梳洗好后,昭陽長公主窩在暖和的被窩里,眼卻是往瞧不見的外頭瞥了瞥,很是不經意地問道,“外頭可還下著雨呢?”

“雨已經停了。只是到底剛下了雨,天氣冷著,老奴特意交代了關河,若小侯爺外出,千萬帶上件大衣裳,仔細照看著,莫要著涼了。關河嘴上不著調,照看起小侯爺來尚算精細,老奴又特意交代過,他定會記在心上的,殿下放心便是。”單嬤嬤忙笑著應道。

昭陽長公主卻又是哼了一聲,“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說了,我又不是為他才問的。我只是覺得這雨一直下著太煩了些,一場秋雨一場寒,明日怕是更冷了。明日讓府里的司衣處都忙起來,該趕制冬衣了。那小兔崽子的也得給他多備著,今年比往年更愛在外跑,若冷著了最后受累的還不是我......”

單嬤嬤笑著應是。

幾案上的燈燭“噼啪”一聲爆出一朵燈花,忽明忽暗的燈火將主仆二人的剪影映在窗扇之上,為這秋夜寒涼平添了一絲尋常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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