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臨雪意遲

179 寒涼

昨夜好不容易覺得她待他又多了幾分心,可萬不能就此砸自個兒手里。燕遲打定了主意,卻控制不住心生氣悶,踩著又重又急的步伐走了回來,重重落座于方才那張圈椅上,帶著無辜的圈椅很是可憐的“嘎吱”了一聲,那一張輪廓分明,五官清雋的面容卻如覆冰雪,透著森森寒意。

罷了,就先且忍著吧!眼下也只能忍著,若他忍不住問了,以那個丫頭的鬼精,他早前瞞著的事兒,都得被掀出來。那就得不償失了。

略一沉吟,他沉著一張臉道,“交代咱們的人,務必護好她,有什么發現,立刻來報!若她有什么差池,就讓他們提頭來見!”那嗓音里帶著兩分咬牙切齒的氣恨。

關河不敢怠慢,連忙應了一聲,并在心里暗暗想著,一會兒可得提醒那些兄弟一句,這差事千萬辦好了,否則,以他們爺這股子氣性,說不得還真要提頭來見。

這邊燕遲氣怒難平,有對藏于幕后的黑手的,也有對自己的。

另一頭,離著皇城不遠的一處宅邸內,翠竹幽幽,哪怕是在這深秋將冬的時節,仍然不見多少蕭瑟之感。只這小院兒竹塢,比起外頭連綿的屋宇,一宅的富貴繁華來,也是數載如一日的清幽冷寂。

竹塢內是間書房,窗戶半敞,正對外頭竹林,抬目便可見一片寒翠。書房的主人這個時節了,卻只穿一身單薄的舊白直裰,就立在那扇敞開的窗戶前,手里握著一卷書,就著天光看著。竹影婆娑,日光斑駁,投在他身上,本該有兩分清雅閑適,歲月靜好之感,卻不知是不是這竹塢里的溫度太低的緣故,竟讓人無端生出兩分不覺起栗的寒意來。

尤其是跪在地上的人,更是覺得那寒意在這讓人窒息的冷寂中,從落地的膝蓋一路攀沿而上,轉眼就蔓延至了四肢百骸。背脊生寒,可額頭和鬢角卻又矛盾地被冷汗浸濕了。

“所以......昨夜寧遠侯府宴罷,他們兩人便先后去了同一個地方,是約好的?”室內靜了許多,窗邊的人終于開了口,淡淡的嗓音不辨喜怒,卻透著一絲絲涼意,像極了如今的天候,深秋近冬。

跪在地上那人卻悄悄松了一口氣,這才道,“想來是約好的。否則哪里會那么巧,先后都去了同一個地方。而且看那熟門熟路的樣子,應該都不是頭一回去了。只是小的不敢靠太近,只能遠遠瞧著,看樣子,應該是一處小院兒,很是居家的樣子,院子里只住著看門的老蒼頭夫婦。”

“你說,昨夜燕遲暗地里鋪了網?”那人默了一息,好似并不在意方才那些話,又轉而問起了別的。

地上那人想到這兒,神色也是一緊,“是!不過那網張得密,且無聲無息,另外兩個人鉆進去便再沒能出來。”得虧他性子自來謹慎,沒敢靠得太近,又有那兩個人在前頭擋著,否則難保他也逃不出來。但即便如此,如今想起仍覺后怕,從前只當燕小侯爺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可看昨夜張網收網的手段便可知絕非如此簡單。若落在他的手里,說不得也落不到半點兒好。

他昨夜逃開之后,仍不敢大意,繞著圈子幾乎將燕京城東南西北四城都轉悠了一圈兒,確定身后沒有跟著尾巴,安全了,這才敢回來復命。

誰知到底是回來晚了,剛進門跪下說明緣由,便被冷在了一旁,直到此時。

“起來吧!”窗邊那人終于轉過身來,一雙無溫的鳳目淡淡掃過地上那人。

跪著那人如蒙大赦,長舒一口氣后應了一聲“是”,緩緩站起身來。

可這書房內從不燃火盆,氣溫也是低,那地板更是涼得很,跪了這么一會兒,膝蓋也是冷得透骨,骨頭縫里都隱隱滲著疼。

他悄悄齜了齜牙,不敢露出端倪,僵著腿腳忍著疼站好。

窗邊那人則已經走了回來,斂襟在案桌前坐了下來,方才握在手里那卷書,這會兒攤平放在眼前,他則從筆架上取了一支筆,放在已經磨好了墨的硯臺中輕輕潤上,他一邊潤著筆,一邊眼也不抬,似是不經意地輕聲問道,“在你看來,那兩個人可能是誰的人?是沖著他們當中誰去的?”

“殿下這話就是為難屬下了。不過想必燕小侯爺將兩人拿住了,總能問出點兒什么來,咱們只需暗中盯緊小侯爺的動作便是了。”

“本是這樣沒錯。但你回來得有些晚了,若我是燕遲,此時,已經將該處置的都處置完了。你覺得,是這樣嗎?”案桌后那人的語調仍是輕描淡寫,聽不出喜怒。

可就這樣帶著淡淡的涼意,拂面而來,卻讓立在案桌前的人一僵,再不敢開口了。

桌后被稱為殿下的人半晌沒有聽見回應,似也不在意了,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那人如蒙大赦,忙不迭應一聲是,轉頭便疾步往外走。

一直抱劍立在書齋門口的黑衣男子這才轉身走了進來,卻聽得齋內一聲脆響,他腳步微微一剎,抬起眼來往內一瞥,目下閃了兩閃,原是被桌后那人握在手里的那支管筆,羅漢竹制的筆管在那人指間硬生生折斷成了兩截。

他面上仍是那副溫溫淡淡,不辨喜怒的模樣,抬手便將那支斷筆往筆洗中一扔,這才取了一旁的櫛巾,一邊凈手,一邊頭也不抬地道,“另選幾個人將人給我盯緊了,若再有什么動靜,立刻來報。”

一雙半抬的鳳目之中光影忽轉,帶著透骨的冷意,這位“殿下”不是旁人,正是齊王蕭晟。

而此時案桌前立著的那位抱劍的黑衣男子正是他的貼身護衛,喚作嚴冽。

嚴冽聽得那句話,眼里極快地閃過一抹意外,他本想說此時燕小侯爺必然多有防范,楚大姑娘身邊亦然,一動倒還不如一靜,若是被抓住了把柄,未免不美。可瞧著他家主子,他那些話在喉嚨口囫圇了一圈兒,又生生咽下了肚,最后只凝成了一個字“是”!

“還有……讓人去查查那個小院兒!”在嚴冽要轉身退下時,蕭晟卻又沉聲吩咐了一句。

嚴冽倒并不覺得怎么意外,又應了一聲,終于是轉身退了出去。

書齋內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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