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臨雪意遲

311 瘋狂

楚意弦問這話時,本來沒有指望連清能一口答出,畢竟,這樣的旁枝末節,連清未必會想到要去查。不過那些消息都能問出來,再去問個日子應也不難。

誰知,連清卻不過頓了一下,便是道,“八月二十七。”而后,便仍是低眉垂目地立在那兒,好似半點兒不奇怪楚意弦為何有此一問般。

此時,楚意弦卻已顧不得去納罕他這比實際年歲起碼大了十歲才該有的老成持重了,反倒因著那個日子,渾身一震,“八月二十七?”

她微微白著嘴臉,目光更是發直地喃喃重復念了一遍那個日子。心里一瞬間翻江倒海一般,怎么會那么巧?

八月二十七.....正好是杭依依在南邊兒嫁船上投河自盡的日子。王笙也在這一日落了水,一南一北,相隔千里。

杭依依死了,王笙被救起,之后本來尋死覓活要嫁的人好似剎那間就忘了干凈,反倒莫名其妙戀上了燕遲,又成了拼死拼活要嫁燕遲......楚意弦本不愿胡思亂想,可卻控制不住地將思緒盡都飄到了那些匪夷所思、怪力亂神之事上。

不!或許她最沒有資格去質疑那些所謂的怪力亂神,畢竟,她自己才是體悟最深之人。

她可以重來一回,杭依依可以重來一回。杭依依死了,又為什么不能在另一個人的身體里,借著另一個身份,重新活過來?

這個想法有些瘋狂,可若是因為這樣,那些想不通的地方,倒都有理由可以解釋了。或許,即便瘋狂,她也該想法子查證一番才是。

轉眼,就已到了宮中賞花宴的日子了。連著晴了好些時日,燕京城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夏天的氣息漸漸濃厚。

這一日的御花園,更是姹紫嫣紅,爭奇斗艷。

各家貴女都換上了輕薄的裙衫,顏色又都是鮮妍的,本就是最好的年華,在那御花園中,被繁花簇擁著,倒是比百花還要嬌艷。

王笙今日仍是眾星捧月的那一個。一身銀白的衣裙,偏生不知如何織就,讓她行動間,恍若有月華閃現。裙上并未刺繡,而是用水墨畫了一枝玉蘭,真真是清雅出塵,秀麗雅致。

一群文官之女便都簇擁在她身邊,互相夸贊了一番彼此的穿戴,陳七娘便是湊在王笙耳邊低聲問道,“聽說今日這賞花宴,楚意弦也接到了帖子?”

王笙恍若沒有聽懂她的弦外之音,笑著道,“這樣的盛事,自然少不了楚大姑娘。”楚家的地位在那兒擺著,不管她們這些文官家再怎么瞧不起人家,私底下斥一句“武夫”,可也改不了人家就是手握兵權,得陛下愛重的事實啊!

“不過,也不知道楚大姑娘今日來是不來!”邊上又有一個貴女插話道,嘴角勾起神秘的笑痕。

“這樣的日子,楚大姑娘總要給皇后娘娘面子吧?怎么會不來?”另一個貴女接話道。

“那可不一定!若是平常時候,她定然會來,可……這不是她前段時間病了嗎?也不知道病好了沒有。”

“她人都回京城了,自然是大好了。”

至于楚意弦生了什么病,楚家那頭自然是捂得嚴實,只說是感染了時疫,可那段時間,燕京城可是爆發過天花的,雖然沒傳播開來,但楚意弦病的時機太巧了些,私底下可有不少的猜測。

這一眾貴女互覷一眼,從彼此眼里都瞧見了一些別樣的深意,目光一觸,便又各自移開。

王笙卻是輕笑著,語調柔緩道,“大家莫要背后道人長短了,一會兒楚大姑娘來了,自然可見分曉!”

“可她真的會來嗎?都這個時候了,還不來,她該不會真不來了吧?”這天色可不早了,眼看著便要開宴了吧?

可還沒有瞧見楚家人的影子呢!

她不來才好呢!她不來,便是坐實了大家的猜測,雖然看不見她如今的臉是怎般模樣,讓人有些失望。不過,只要她今日不出現,以昭陽長公主和太后娘娘看重燕遲的心意,他們這樁婚事也別想再繼續了。

光是想到這個,王笙心里便是說不出的快意。

陽光輕拂,花香幽微中,她緩緩勾起唇角,輕笑了起來。

美人美景如斯,讓人看迷了眼。

“那便是楚大姑娘了?”隔著一道御河,對面宴請男賓處,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子抬手指著對岸,眼里盡是驚艷,不是旁人,正是呼衍墨。

邊上蕭旻一愕,轉頭望了望后頭的燕遲,咳咳了兩聲,沒有說話。

呼衍墨端詳著那頭,眼里的驚艷漸漸被疑惑所取代,那位“楚大姑娘”在一眾貴女之中,確實算得出色,可……呼衍墨皺起了眉頭,“這美是美,可哪里有你說的什么與眾不同?除了長得漂亮了些,小王瞧著與她旁邊那些貴女半點兒區別沒有,不還是裝模作樣的,就跟你們大梁那些仕女圖上的美人兒一個樣!”

這居然是個敏銳的?蕭旻在心底朝著呼衍墨一豎大拇指。

“世家女兒自然比不得牽心樓的姑娘來得生動,討人歡喜!呼衍殿下這幾日在牽心樓好不快活,這眼光變高了也是有的。”燕遲皮笑肉不笑地一扯唇道。

這話卻好似一根針直刺呼衍墨心底,他有多后悔當初非要去牽心樓見識一番,只有他自個兒知道。他哪里會知道牽心樓里的姑娘居然那般生猛,他這幾日可幾乎是在醉了與半醉,再被灌到直接醉死的狀態中輪回著的。

今日清早,才一臉菜色地從那樓里被拎了出來,雖然好生盥洗了一番,卻還是能嗅到一股子酒味。

聽人一提起牽心樓,呼衍墨心底便是一陣別扭,好像提鼻就能聞到那股子醉酒的酸臭味,和那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脂粉味兒。

“呼衍殿下這是怎么了?莫不是又想吐了?臉色這么難看?”燕遲很是關心地道,這話自然又有一番典故,呼衍墨的臉色更難看了,燕遲面上憂色更重,“殿下若是覺得不妥的話,還是讓人送你回寢殿暫歇,畢竟,殿下也該知道,這樣的場合,若是殿下實在忍不住,當眾吐了出來,可是很失禮的。殿下又代表著北狄國體,若是……微臣可擔待不起!”說著,便是一臉憂心忡忡地一揖。

“你給小王閉嘴!”呼衍墨狠狠咬著后槽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