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巴掌總算是將太子打醒了,只怕也一并將崇明帝心里對太子的那最后一絲希冀也一并扇沒了。
想起蕭晟早前對她語焉不詳的那一句,他安排了一出好戲,她若聽了定是歡喜的話,楚意弦心里卻半點兒歡喜沒有,反倒幽幽地泛著涼。
正在這時,外頭驟然傳來一聲悶雷響,楚意弦抬起眼望去,這才瞧見外頭的天色不知何時竟是暗了下來,恍若要入夜了一般。風呼呼地吹著,窗上樹影狂舞,可這籠在天地間的悶熱卻好似被風破開了一條口子,泄了出去,周身粘膩的感覺輕了許多。
看來,今日這雨多半是要下下來了。楚意弦恍惚著想道,目光不經意往邊上一瞥,卻是撞見了一雙幽沉深邃的眼,眼底幽幽薄冷,斂著銳,藏著芒,是蕭晟。
楚意弦這會兒卻不躲了,坦坦蕩蕩地回視他,無畏無懼,卻堅若磐石。
內殿處傳來些許動靜,楚意弦收回視線,轉過頭,正好瞧見王皇后微微紅著眼,被昭陽長公主扶著從內殿徐步而出。
原來,王皇后一直都在內殿啊!
楚意弦一邊想著也是情理之中,一邊起身迎了上去。
昭陽長公主望見她,目光再朝著數步開外立著的蕭晟輕掃了一下,目下微閃,便是嘆道,“皇后娘娘也別太傷心了,這事情雖然誰也不想,可畢竟已經出了,陛下已經說了,定會為笙娘做主,定然不會委屈了她。”
王皇后的臉色有些蒼白,聞言扯了扯嘴角,笑得有兩分牽強,到底失了她一貫的雍容。
“不過……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昭陽長公主沉吟著道,面上略有躊躇之色。
王皇后微微一愕,抬起眼望著她,“你這是什么話,我們之間還有什么話不能說的?你只管直言便是!”
王皇后和昭陽長公主表面上可算得交好……應該說,王皇后與誰都是和和氣氣的,從未撕破過臉皮。
昭陽長公主聽了這話,便也拋開了顧慮,“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沒聽說笙娘與太子有何交集啊,今日這事兒,有些蹊蹺!皇后娘娘怕是得好好查查,若是誰在背后搗鬼,可不能委屈了孩子。”
這事情王皇后哪兒有不清楚的,昭陽長公主這樣的人即便心里有所猜測,也不會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她們又不是真正的交情好,何況,這兒還不只她們兩人在。
王皇后將種種思慮壓在心底,面上卻是感激地一笑,“瞧瞧本宮,從聽說出了事兒到現在,這心里一直亂糟糟的,倒是沒有想過這個。你提醒得對,這事兒怕還真有些蹊蹺,是該好好查查的。”
昭陽長公主又說了兩句寬慰的話,便是扶著楚意弦的手,走到了一旁賢妃和淑妃坐著的地方,也坐了下去。
“老九這些時日做什么呢?”坐下后便是與兩人閑聊起來。
淑妃笑道,“他啊,一天除了胡鬧,還能做什么?我如今倒是羨慕你,時秋如今出息了,這親事也定下了,你呀,就等著享清福吧!”最后這一句,是伴隨著對楚意弦善意的微笑的。
“我呀倒寧愿遲哥兒能跟老九一樣在身邊胡鬧!”后頭的話沒有說出,但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人家唯一的兒子如今可是上了戰場,戰場兇險,刀劍不長眼,這當娘的,還指不定怎么擔心呢!
賢妃和淑妃一時都沒有說話,還是昭陽長公主先笑著拉了楚意弦的手道,“得虧還有這孩子,時不時地來陪陪我,我這心里才好受了兩分。”
“所以我就說吧,有了這么可心的兒媳婦,往后再給你生個大胖孫子,你還不就是等著享福嗎?”淑妃笑著道。
賢妃也是附和。
楚意弦垂首,微微彎著唇角,作害羞狀。
昭陽長公主笑著握緊楚意弦的手,“那就借你們吉言了。”
“不過,那事兒都過去多久了,老九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說的自然是蕭旻的上一樁婚事。
淑妃點頭,心有戚戚焉,“可不是嗎?”
昭陽長公主又轉向賢妃,“不說老九了,就是老十一也看著一天天大了,那日陡然瞧見,我還當瞧見年少時的皇兄了,別的不說,這人才啊,真是一等一的好!聽說,書也念得不錯,弓馬騎射也好,先生和師傅們都是常夸的?”
楚意弦心口微微一顫,極快地抬起頭來瞥了一眼昭陽長公主,卻見她仍是笑著,與平常一般無二,好似當真只是閑話一般,只是握著她的手,不動聲色地緊了緊。
可誰也沒有料到她會說這樣一番話,更不會有人真將之當成隨意的閑話,偌大的殿內寂了兩寂,不用特意回頭去看,楚意弦也知道王皇后、賢妃與淑妃的目光必然都各異,還有蕭晟……
楚意弦已經能感覺到如芒刺在背了。
“長公主殿下真是過譽了,你這個當姑母的自然是看他處處都好,可卻不知這臭小子也是一身的臭毛病!”賢妃醒過神來,笑著道。
“這個自然也是有的,自家的孩子自是處處看著都是好。不過,陛下這么幾位皇子,都是我的侄子,實話說,這心里,到底還是有些微差別的!”說到這兒,昭陽長公主又覺得失言了一般,忙又笑著道,“當然了!都疼……都疼,我可不偏心的啊!”
眾人都是笑了起來。
可王皇后和賢妃都是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蕭晟的方向。
蕭晟卻好似半點兒不知一般,兀自低眉垂眼,瞧不出半點兒喜怒。
過了一會兒后,太醫又被叫來了,給崇明帝把了脈,片刻后,太后出來了,神色比之方才和緩了兩分,對王皇后等人說,陛下睡著了,她們不必再在這兒侯著,都各自回去歇一會兒。
若是有什么事兒,紫宸殿自然會派人去告知。
太后在這兒坐了半晌,又憂心了半日,這會兒真有些吃不消了,面上顯出兩分疲色來。昭陽長公主見了,便扶著她回了壽康宮,楚意弦自然也是跟著。
到了壽康宮,太后駐了足,轉頭望了一眼偏殿的方向,嘆了一聲道,“昨日便嚷著要出宮去,哀家與她說,她那庵堂都燒成平地了,她出宮往何處去?而且,前些時日出的那些事兒,你們雖然都瞞著哀家,可哀家后來聽說了,也是后怕得很。誰知道,那外頭還有沒有人想對她不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