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且慢!您先聽下官道完。”陶縣令急聲制止道,“下官當時聽說,那姑娘要去江都主城尋人。記得也就是他們走的次日,江都來了人,強行帶走了冰棺。”
顧昀舒不解的看向蘇蓁,卻見她也是愁眉不展。
‘蓁兒,公主當日假死,只為能全身而退。你當時將她藏在了何處?她與這冰棺又是怎么一回事?’
蘇蓁不眨痕跡的搖了搖頭,‘我的人一路護送她出了萬城地界后,就沒再跟著她了。原以為她走了也好,沒想到她又牽扯進來了。’
陶縣令的眼底滿是血絲,他磨了磨后槽牙,才繼續說道,“那呂清平帶走冰棺后,將數百人捆綁巨石沉尸江中滅口在先,再以那冰棺的奇異力量禍害江都數萬百姓在后,最終還綁了我的妻兒,脅迫我算計賑災銀......
即便太子殿下能夠成功拿下那些賊人,但所謂遲到的正義,只是在還原一個真相。對于所有遭到重創的百姓而言,他們所受到的傷害,都無法抹平和磨滅。”
“你,作為旁觀者和助力者也難辭其咎。”楊煥之道。
“是,楊公子,下官也是劊子手之一!”陶縣令再次對著商譽辰鄭重叩首,“殿下,待此事一了,下官必自刎謝罪。”
蘇蓁在一旁暗自搖頭,這陶縣令起初也是個好官,在任期間做的也都是實事兒,這幾年來各方壓榨,他仍沒有黑化,也稱得上是萬幸了。
“陶縣令,你可還記得,那些所謂的鬼影,出現了幾次,可曾找到過規律?”顧昀舒說話向來一針見血。
“回顧大人,那鬼影每隔三日,夜間子時就會出現。不過他們從不傷人,下官先前聽孫師爺說,諸位在前往南莊村時,唐公子的馬瘋了,眼珠子都是紅的。想來,應該是有別的緣故。”
一直在上首處啃著果子,默默聽著他們談論的公子謄,放下果核笑道,“那就奇了,怪物不傷人,馬卻無緣無故的瘋了。水患出現的同時還伴隨著怪疾,感染怪疾者,身體會發燒發熱、紅疹咳嗽,還會隨著情緒而轉變色澤。而你這什么縣令,卻把這一切歸咎為江都知府槍冰棺引來的災禍......
誒唷,差點忘記了,蘇家小子,你帶回來的這個小子,不也是從蠃魚族的冰棺里出來的?、你們說的該不會是同一副冰棺吧?”
公子謄此話一出,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而唐吟琛也想起了他方才說過,冰棺若真能活死人肉白骨,那冰棺里的尸骨怎會沒有復活......
他顫抖著唇瓣,腦補了一下那骨頭一點點長出血肉的場面,默默遠離了阿湛幾步。
“榛...榛子?你帶回來的這個名叫阿湛的小子,他該不會就是那副被冰棺復活的什么人身魚尾的尸骨吧?”
阿湛拉著蘇蓁的胳膊,用她的肩膀隔絕其他人異樣的打量視線,用輕若蚊蠅的聲音說道,“錦...蓁兒,阿湛怕,你帶阿湛離開好不好?”
察覺到來源于身后的恐懼感,蘇蓁拉著他的手腕,將他半拖半拽到人前,但阿湛依舊在一個勁兒的朝她身后縮。
“諸位瞧他像是魚么?人家擺明了是個人,何以偏說他是妖?是條人魚?還是有翅膀的魚?”
阿湛反手握住蘇蓁的手,眼神不斷地躲閃,在目光掠過戴著面具的顧昀舒時,那雙琉璃眸中才逐漸恢復了光澤。
一生風雨無端,此生記憶闌珊。
即使面具遮面,即使時間跨越了數十萬年,可該記得的人,他仍能一眼認出。
“阿湛,來。”
顧昀舒笑著朝他伸出了手,他的笑總是如同春日里的風,和熙溫暖,令人有種不可自拔的醉意。抬眸望向蘇蓁,得到她的頷首示意,這才松開了她的手,緩步走向了顧昀舒。
在顧昀舒面前站定,咧嘴笑的時候,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顧昀舒毫不顧忌眾人目光,揭開面具,半俯下身,單手抱住了阿湛。
“阿湛...阿湛......”
顧昀舒輕聲反復呼喚,低沉的嗓音讓阿湛莫名安心。
他微微側過頭,這張熟悉的面孔與他記憶中一般無二,眼眶中頓時淚花閃現,抬手摟住了他的脖頸。
“阿溫舅舅!舅舅!真的是你!”
眾人訝然,就連蘇蓁也愣住了,舅舅?!
等那二人感傷懷舊后,顧昀舒將面具重新帶回面上,轉身僅對著商譽辰道了一句,“他是我義妹的孩子,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傷他。”
義妹?是姜溫之義妹?
上次見他神色如此認真時,是他前往東宮說要陪蕭楚泓一起去劫蘇蓁的囚車。
再上次時,是為了他心里那個名喚姒離的姑娘。
再再上次時,是九年前了,那時尚未恢復記憶和靈力的顧姜,為了救他,身上中了一十七箭。他滿身的窟窿,在不斷地淌著血,命懸一線。猶記得那是自己此生唯一一次落了淚,顧姜那時堅定的聲音猶在耳畔。
‘阿辰,我自甘為你們墜入這世俗中的滾滾紅塵。但,我好像忘了什么事,還沒有完成。等我死后,將我的尸體沉入江中。待來日你為君王,這世間有了真正的太平盛世,一定要來...說與我聽。’
那一日,商譽辰將身為洛祁太子才有的金丹喂給了他,以此給他續命。再一步步背著他,回到了京都城。再廣召天下名醫,為他醫治。
他們...相互救贖,亦相互成就了彼此。
然,顧昀舒話中意,卻在告知他,阿湛就是妖,但無論禍源是否與阿湛相干,他此番立場絕不動搖。
“好,都依你。”
‘顧姜啊顧姜,大概遇你和楚泓之后,本宮的心就長歪了。’
商譽辰短短的四個字,卻在昭示著,顧姜愿意為了妖而背棄所有,而他也同樣愿為了他而舍棄天下。
他的唇角勾起,對上顧昀舒溫和的眸光,一切盡在不言中。
公子謄嘴角抽搐,搓了搓手臂,不合時宜的打斷了他們,“你們兩個整啥呢?肉麻兮兮的!”
呆若木雞的眾人聞聲回神,各自干咳,錯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