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京華

第二十六章 一段緣故

老爺子失望至極。覺得小姑娘別的都挺好,唯獨說話欠技巧,能讓人瞬間從充滿希望跌落到希望完全破滅,聽得人心慌。

他搖頭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治病不是兒戲。有些大夫學了一輩子醫術也不見得高明,而你只學了區區二十一天,皮毛都學得到。況且,那人也不一定是沈老神醫……”

江意惜笑笑,自顧自說起來。

“今年二月初,我爹去世滿三周年,我去香山廣和寺抄經茹素一個月。一天,我抄完經書后去寺后散步,走得有些遠,看到溪邊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孩子哭,他說孩子掉水里淹死了。我看那孩子臉色蒼白,已沒了氣息,也認為他肯定是死了。

“這時來了一個老丈,他看過后說孩子只是閉氣,他能救活。他把孩子仰面放在地上,嘴對嘴給孩子吹氣。孩子的父親氣壞了,喝斥那個老頭,還對他又打又拉。老頭不為所動,堅持爬在孩子身上吹氣。大半刻鐘后,那個孩子真的動了一下。老頭又按壓了一陣胸脯肚子,那個孩子就活過來了。

“我覺得那個老丈特別厲害,就請他去為孟世子治眼睛,還說成國公府有錢,會給他高價。可他一聽說是給成國公世子治病,就不愿意了,說他發過毒誓,不給晉和朝的官員及家眷治病……

“我見他要走,就去攔他。他不高興了,說小娘子硬攔一個男人,有失尊重。我正為難之時,他看到了我脖子上的掛件。問我江浩是誰,我說是我的老祖宗。他沉思片刻后說可以教我治病,條件是用這個掛件交換。

“這個掛件是我高祖臨終前傳給我爹,再由孟世子從邊關帶回來交給我弟弟的,是我們家的傳家寶。我因為要給我爹抄經,弟弟那時正好生病不能去寺里,我才要過來掛在脖子上,我舍不得給。問他除了這個掛件,還有什么可以換,可他說他只要掛件,還說他祖父跟我老祖宗有一段淵源。

“雖然我舍不得,但想到我爹救下孟世子,一定是覺得孟世子值得他用生命去保護,也希望孟世子替他殺敵,完成他未完成的宏愿。用這個掛件換孟世子的眼睛,我爹定會愿意。我就同意了。他租下我隔壁的房子,我每天晚上趁丫頭睡著之際去他那里學醫。

“一共學了二十一天,我就該回府了。師父說我天賦異稟,別人學一年不一定學得會記得住的東西,我學二十天就學會記住了。他離開的時候,又把掛件還給我,說他母親送出去的東西,他不能收回。還讓我不要跟別人說跟他學過醫,對我不好。不管我能否治好孟世子的病,這件事都要請老公爺和孟世子替我保密。”

這些話,一小半的確是這輩子發生的事,就是二月初去廣和寺抄經,正好江洵生病,把掛件交給江意惜。沈老神醫想要掛件及救落水孩子則是上輩子的事,老神醫也說過她學一年頂別人學十年的話。

老國公眼里已經越來越熱切,說道,“江小姑娘放心,我定會保密。”又問,“那個掛件是不是虎頭?我朝開國之初,沈家的確同江家有一段淵源。”

江意惜把掛件取下來托在掌心,“為了讓孟祖父相信,我把掛件帶來了。”

老國公接過掛件看了看,了然說道,“是這個了。當初前朝戰敗,沈老將軍及十幾個兒孫自殺,與朝廷共存亡,前朝將領的所有家眷也都悉數死在刀下。你家老祖宗卻私自放走了沈老將軍一個懷了身孕的孫媳婦,之后去見太祖帝請罪,說沈家曾經對他有恩,要殺要剮他領罰。

“太祖帝雖生氣卻愛才,又敬江老前輩記恩,沒殺他。不過,把給他的封賞從國公降成伯。聽說,沈家媳婦走的時候送了江老前輩一樣信物。說凡是沈家后人,只要見此信物必須報恩。”

說完,老國公把小虎頭還給了江意惜。

原來是這么一段緣故,江意惜也是第一次聽說。

孟老國公徹底相信了江意惜的話。一定是沈老神醫來到京城,因為這個掛件而教江小姑娘治眼睛的醫術。這孩子玲瓏心思,在那么短的時間學會了。不管小姑娘是否真的學會了,都得讓辭墨試一試。

“好孩子,謝謝你愿意用江家的傳家寶換取治眼睛的醫術……”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側屋里有有動靜。

“誰?”他側頭問道。

江意惜也回頭看去。

稍后,從側屋里走出一個青年男人。

這個男人穿著闊袖石青色直裰,長身玉立,豐姿奇秀,棱角分明的薄唇如上了釉的淡粉色瓷片,只是那雙眼睛空洞無神,眉頭因驚詫而緊鎖。

這正是江意惜前世曾見過三面,前世今生無數次夢見過的孟辭墨。

他依然是那么冷然和那么令人心痛。

江意惜一下站起身,呆呆地看著他。

孟辭墨看到眼前站著一位姑娘,看不清姑娘長得什么樣,只覺得很瘦,穿著類似紅色的衣裙。

他有些羞赧,剛才他不是有意偷聽祖父和姑娘家的談話。而是他實在呆得無聊,跑來外書房側屋聽鳥叫,誰知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等到祖父和江姑娘的對話把他吵醒,他已經不好意思出去了。再后來聽到他們說起他的眼睛,江姑娘遇到沈老神醫,居然用江家傳家寶換取治療眼疾的法子……

他真是又意外又感動,不注意弄出了動靜。

被人發現了,只得出來。

他問道,“江二姑娘真能治好我的眼睛?”

聲音清朗,比前世帶了點激動和溫度。

江意惜一下清醒過來。自己這是第一次看見孟辭墨,他和自己還沒有被人“捉奸”……自己這般行為會讓人生疑。

還好孟辭墨眼睛看不清,還好孟老公爺沒看到她的表情。

她強壓下心中的波濤駭良,緩下緊繃的面部表情,給孟辭墨屈了屈膝笑道,“孟世子,我的確得了我師父的真傳。但管不管用,我要試過才知道。”

由于激動,聲音都有些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