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韓管家得到消息，從外面趕了回來。秀兒把事情跟他說了一遍，又把藥方拿給他看。韓管家也說不清端王這是想干什么，看那藥方上的藥材，果然都是聞所未聞。正詫異著，正好大夫來了，他便將那方子遞了過去，問那大夫道：“先生，請您幫忙看看，這方子是治什么的？”

那老大夫將方子接過來，仔細看了看，不禁面露驚異。屋里的幾人見他這副表情，心都提了起來，緊張又焦急地等著他說話。

那大夫又反復看過幾遍，這才抬起頭，道：“這藥方老朽也是第一次見，從藥性來看，應該是給孕婦調理身子的，不過……”

話說到這里，他稍遲疑了一下，像是有什么疑問。韓管家從他手中拿回那藥方，看了一眼，問道：“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那老大夫搖了搖頭：“這藥方倒是沒什么問題，只是上面有幾味藥材，頗為稀有，只怕不好找。若真的只是調理身子，有不少別的藥方可以用，這個方子有點浪費了。”

韓管家看了秀兒一眼，秀兒立刻明白過來，取出那藥匣，打開來遞給老大夫，問道：“您再幫忙看看，這些藥材可對？”

老大夫低了頭，只看一眼，臉上的驚愕便再也藏不住了。他仔細辨認過那一盒子藥材，面帶奇色，喃喃道：“竟然真是……你們是從哪里搞到的？”

幾人這下子才終于放下心來，韓管家沒答他的話，最后又跟那大夫確認了一遍：“先生，您確定這些藥，對人不會有害嗎？”

“不會。”那老大夫十分肯定地道：“這方子藥性溫和平淡，依各人的身子狀況，滋補效果會有所差異，但是絕對不會有害。”

韓管家點了點頭，謝過他，便叫了人送他回去。秀兒這才徹底放了心，臉上隱隱帶了喜色，她叫來小廝，把方子和藥匣遞過去，吩咐道：“按著方子，仔細熬了，千萬別出錯。”

“是。”那小廝應了，拿著藥和藥方退了出去。韓管家一直默不作聲地思索著，仍然覺得這事蹊蹺，他不敢大意，便對幾人道：“你們好好照看著夫人，我去叫人通知老爺。”

“嗯，好。”秀兒答應下來，幾人送了他走，然后便又回到廳中。秀兒去里面臥房看了看，蘇湘湘還睡著。她關了門出來，在外面跟采兒丁默坐著說了一會子話，洛水黯一直在旁邊安靜地聽著，心思卻明顯沒在這里，時不時地扭頭望一眼里屋，一臉擔憂。

直到快中午的時候，藥才終于熬好，送了過來。秀兒站起身來，叫小丫鬟端了藥，開門進了里屋。洛水黯早就坐不住了，趁采兒和丁默沒顧上他，飛快地從椅子上溜了下去，跟著秀兒進了屋。

秀兒走到床邊，看了蘇湘湘一眼，她還睡著。洛水黯小心翼翼地摸了進來，悄沒聲地躲在秀兒身后，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盯著母親。秀兒轉身回去，從小丫鬟手里接過藥碗，摸了摸，里面的藥汁已經變得溫熱，應該可以喝了。她把藥碗放回托盤上，低下身來，輕輕喚蘇湘湘道：“夫人。”

蘇湘湘睡得不很安穩，聽到她叫自己，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秀兒扶她坐起來，把軟枕放在她背后，道：“夫人，起來把藥喝了吧。”說著，她把蘇湘湘放好，又轉身從小丫鬟手里取過溫濕的手巾，幫她擦了臉，讓她清醒過來。

蘇湘湘仍然沒什么精神，稍稍醒過來，有點莫名地看了一眼她端來的藥，問道：“這是什么？”

“端王送來的藥，說是專門治害喜的。您趕快趁熱喝了吧。”

明霖？蘇湘湘的眉頭蹙了起來，盯著那藥看了一陣子，沒有伸手去接。秀兒見她不動，便在她身側坐下，拿勺子盛了一勺送到她嘴邊，道：“已經請大夫看過了，這藥沒問題。您放心喝吧。”

一聽藥是明霖送來的，蘇湘湘就沒了好感。此時腦袋昏昏沉沉的，她想不出來這個討厭的家伙為什么會好心送藥給她，只本能地覺得嫌惡。她緊緊抿著唇，偏開頭躲開秀兒喂來的藥，不肯喝。

洛水黯站在秀兒身后，看著母親這古怪的反應，不禁驚訝起來。

“夫人，別管那么多了，藥都熬好了，先喝了再說吧。”秀兒又勸道。

蘇湘湘沒有理會她，一眼瞧見躲在她身后的兒子，皺了眉頭，問道：“你怎么又過來了？”

“娘。”被她發現了，洛水黯不再躲藏。他從秀兒身后出來，走到床邊，有點緊張地看了一眼蘇湘湘，憂心忡忡地勸道：“娘，把藥喝了吧。大夫說這個藥很好的，喝了病就好了……”見她仍然一臉不以為然，像是完全沒聽進去，洛水黯遲疑了一下，又十分認真地補了一句：“不苦的。”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一屋子的丫鬟都怔了一下。蘇湘湘臉上有點掛不住，只覺跟這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解釋不清，便轟他道：“出去玩吧，別在這里呆著了。”

洛水黯搖了搖頭，一臉固執。蘇湘湘被孕吐折磨了一上午，這時候也沒太多精力去理會他，攆不走他，干脆閉了眼躺回去，誰也不理。

秀兒見她耍起了性子，心里頗為無奈，可是她不肯張嘴，總不能把藥硬灌下去吧。琢磨了一陣子，秀兒向洛水黯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勸勸蘇湘湘。

洛水黯眨眨眼，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把鞋脫了，爬上床去，湊到蘇湘湘身邊，輕輕推了推她，喚道：“娘。”

蘇湘湘沒有理他，堅持閉著眼裝睡。洛水黯知道她醒著，臉上帶了友好的笑，小手輕輕觸了觸她的臉，好聲好氣地勸她道：“娘，別鬧啦，起來把藥喝了吧。你不喝藥，肚子里的小寶寶也會跟你一起生病，一會兒它難受，就該哭了。來喝藥吧。”

小家伙一臉認真，盡量尋著可怕的話，一邊嚇唬一邊哄勸。一直還算穩重的秀兒，聽了這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旁邊的小丫鬟們更是一個個笑得眉眼彎彎的。真難為了蘇湘湘，在這樣的架勢下仍能撐得住，不僅不為所動，甚至臉都沒紅一下。

“真的不苦的……要不我幫你嘗一口好了。”洛水黯見她還是沒反應，便又換了個辦法，轉為哄騙：“……我嘗過了，是甜的。娘，快起來喝藥吧！”

洛水黯一邊認真地糊弄著，一邊伸手又過來拉她，滿屋子都是丫鬟們拼命壓低的笑聲，蘇湘湘郁悶得無以復加，只納悶自己怎么就攤上這么一對父子，都是這樣認真又死板的性子，昨天剛被那個當爹的教訓了一番，今天又換成了兒子，真叫人沒脾氣。胳膊被洛水黯拉著，那力道小小的，拉不起來她，卻一直堅持著，知道逃不掉，蘇湘湘放棄了抵抗，妥協般地睜開了眼，道：“行了，別拉我了，我喝還不成么……”

“嗯。”洛水黯松開手，開心地讓開一些，仰臉去找秀兒。秀兒笑著端了藥過來，遞給蘇湘湘，道：“還熱著，趕快喝吧。”

蘇湘湘悶悶地接過藥碗，端在手中。那藥汁已變得溫熱，氣味也淡淡的，并不像一般的藥那么刺鼻，但一想到這是明霖送來的，蘇湘湘心里就莫名地一陣嫌惡。剛一分神，胸口壓抑下去的反胃感又涌了上來，蘇湘湘蹙起眉頭，最后看那藥汁一眼，然后便閉了眼，仰起頭一口喝了下去。

藥汁溫溫熱熱的，雖然苦，卻是一種很柔和的味道，并不讓人反感。喝下去之后，一直不舒服的胃像是得了安撫一般，立刻便安生了下來，不再造反生事。蘇湘湘稍怔了一下，低頭看一眼空空的藥碗，像是不太相信。

“夫人，喝口水吧。”秀兒從她手中把藥碗拿過去，又遞來一杯清水。蘇湘湘小口喝了半杯，把杯子還回去，這么一番動作，身體卻再沒有不適，蘇湘湘稍有些迷惑，想起那藥是明霖送來的，心情不由得復雜起來。

她就是討厭那個假惺惺的家伙，因此才不愿意喝他送來的藥，不想受了他的恩惠，然后沒有辦法再去理直氣壯地討厭他。

可是現在怎么辦呢……還討不討厭他了？

身體剛剛好轉，蘇湘湘的心情卻又糟糕起來。秀兒見她臉色變差，以為她又難受了，忙扶住她，問道：“夫人，怎么樣，好點沒？”

“嗯。”

蘇湘湘含糊著應了一聲。從早上就被難受醒，一直折騰到現在，沒睡好，也沒吃東西。此時身體的不適緩解了，她的體力也快要被掏空了，稍一動便覺得手腳發虛，精神也十分倦弱，難以集中。她暫時將那些煩心的事拋開，推開秀兒的手，又躺了回去，道：“我再睡一會兒。”

秀兒叫洛水黯下來，幫蘇湘湘蓋好被子，見她已經合了眼，臉色雖然依舊蒼白，眉頭卻舒展開了。藥應該是有用，秀兒心里暗自松了口氣，把洛水黯送出去，交給采兒，自己則回到房中，陪著蘇湘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