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老爺周瑧不喜歡這位先頭妻子生的嫡長女,馮氏固然欣慰,可架不住周琳瑯就是個滾刀肉,生死不懼,毫無記性,一次又一次的來找碴,恨起來馮氏恨不能一刀劈了周琳瑯。
但說起來她又沒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真要害了她的性命,那就是自己不慈,到哪兒也講不出理去,總不能為了她這顆老鼠屎,生生把自己的美好生活和大好前程一并都毀了吧?
對于馮氏來說,這是一個不太美妙的清晨。都說一天之計始于晨,清早不順,一整天都不會太順當。
早起她摔了最心愛的茶碗,這一整套茶具就都白白作廢了,又聽乳母說了好些嘈嘈雜雜的閑話,沒一句能用。她煩躁的扯著自己的頭發,心道:乳母這是年紀大了,越發老糊涂不中用了呢。
再看看自己身邊的丫鬟,先前陪嫁的四個大丫鬟,她嫌生得過于艷麗,原本是馮夫人預備給姑爺的,可馮氏自打過門,見周大人也不過才二十六七歲,且生得風流俊雅、溫柔多情,沒多久就深深愛上了夫婿,哪里還肯讓這四個妖嬈的丫鬟在他眼前晃?不過一兩年的功夫,盡數許配了出去。
解了后顧之憂不假,但時間越久,她越發現,自己身邊沒有知心知意、可堪大用的奴才。只有一個乳母是不夠的,這幾個丫鬟,是新近從小丫鬟提上來的,面容只能算是清秀,到底不是打小跟在自己身邊,且精心調,教過的,總覺得隔著心不說,且也沒什么大能為,除了惹她生氣還是惹她生氣。
馮氏沒好氣的揮手:“罷了,我跟你們說這些做什么?但凡我心地狹窄些,早就氣死了。玉謹和瓔珞呢?”
周玉瑾便是馮氏所出的嫡次子,周瓔珞是嫡次女,因聽說她在發脾氣,是以乳娘并沒往正院里領,聽她傳喚,丫鬟們接連傳話,乳娘這才帶了兄妹二人過到上房來用早飯。
玉謹生得像周瑧,年紀雖小,卻自有過人風姿,小小的孩子,卻已經可見未來的俊逸。馮氏瞧著他就滿眼俱是歡喜,拉了他的手,問他昨夜幾時睡的,起來了幾回,有沒有餓著,讀了什么書,吃了什么東西。
乳娘一一答了,馮氏這才摸著玉謹的手道:“乖兒子,娘就盼著你將來有出息呢,可用功讀書要緊,但身子也要緊,千萬不可累著。”
周玉謹乖巧的答了,馮氏又看向周瓔珞。周瓔珞才五歲,小毛丫頭一個,平素不愛說話,與馮氏也不親近,每每見了她都躲著她,反倒跟乳娘馬氏更親密些。
馮氏一回兩回還有耐心,時日久了也懶得低聲下氣的俯就她。只語氣淡淡的問馬氏一回瓔珞的情況,聽她答“無事”也就撂開了手。
飯桌上,馮氏一百二十個心都撲在玉謹身上,不住的給他夾菜,恨不能把所有好吃的都喂進他的肚子里。
無他,這個兒子是她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是她這一生維系的榮耀和命根,且他自小身體強健,讀書用功,很得周瑧的喜愛,倒把前頭容氏所生的周玉琛比了下去。
人都有貪心。
提親時,馮氏聽說周瑧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就不大高興,可等到過了門,方發覺這兩個兒女不得他的喜歡,且周玉琛是早產,從小體弱,長年用藥培著,她不免得隴望蜀,想著或許周玉瑾能繼承周家家業,是以對周玉謹更加看重。
周玉謹倒也乖巧,馮氏說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吃飽了卻又看中了柜子上的一盒點心,眨巴著大眼問馮氏:“娘,我可以把這盒點心拿走嗎?”
馮氏瞥了一眼那梅花攢盒,心里十分惱怒:是誰把這點心盒子放這的?不知道但凡是周琳瑯那邊送來的東西,她連喂狗都嫌臟嗎?
可對著兒子那純真、誠摯的眼神,馮氏怎么也說不出惡毒的話來,只勉為其難的笑笑道:“那點心是昨天的,隔了夜,你吃了怕是要壞肚子,想吃什么點心,娘叫人去做,回頭給你送過去。”
周玉謹有些失望,卻很快綻出笑臉,道:“娘,你叫姐姐們直接送到書房吧,我留著肚子餓的時候吃。”
馮氏張嘴想要說話,周玉謹卻已經站起身,朝她行了個禮,跑出了門。乳娘要走,馮氏喝住她,道:“我問你,少爺在書房里如何?”
乳娘也不過二十左右歲的模樣,垂手低頭,十分細弱的回答:“奴婢,不清楚,想來是極好的。”
馮氏氣的道:“我沒問你少爺的功課,我是說少爺和那病殃子……”拿這點心,真當是他自己吃呢?馮氏虧待誰也不會虧待自己嫡親的兒子,也只有那病秧子嘴饞罷了。
也不知道那病秧子是怎么籠絡玉瑾的,他見天的替那病秧子著想。
馮氏想了許久,除了周玉瑾身邊的人挑唆,再沒別的可能,如今只有乳娘與周玉瑾最近,不怪到她身上怪誰頭上?
乳娘才要說話,周玉謹又蹬蹬蹬跑回來,對馮氏道:“娘你別忘了叫人給我送點心,乳娘,我的書落在房里了,今天先生還要考我背誦呢,你快幫我去找。”
乳娘面露急色:“哥兒是說昨天臨睡前叫奴婢放起來的那本書嗎?奴婢這就去找。”
馮氏心知周玉謹是替這乳娘解圍,卻不得不放人,只盯著這一高一矮的背影,恨恨的哼了一聲,又捺著性子揚聲道:“別忘了先給你祖母請安。”
周玉謹清脆的答道:“知道了,忘不了。”
馮氏心里不痛快,眼神落到周瓔珞臉上,就有些慎人。周瓔珞嚇得手一哆嗦,湯匙就掉到了桌子上,馮氏強忍一口氣,換了臉色溫聲道:“乖,慢慢吃,娘等你。”
周瓔珞搖搖頭,起身低頭畏縮的道:“娘,我,我吃飽了。”
馮氏最恨她這種爛泥扶不上墻的模樣,你說她堂堂周家嫡女,生得又玉雪可愛,闔府誰見了礙著三老爺的面不得抬著她哄著她夸著她寵著她?她倒好,長年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真真是氣死自己了。
見她無論如何不肯再用,也只得作罷,叫人替她擦手凈面,自己也略做收拾,這才帶人去給周老夫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