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美人

第015章、截然

周琳瑯咳了一聲,道:“敢問閣下是哪位?何以深夜造訪?”

這話挺客氣,也許是因為這男子長得還算上佳的緣故。

白衣男子垂眸,卻是什么都沒答,只道:“抱歉,你我深夜獨處,多有不便,不若姑娘把我送出去吧。”

我,送你?送到哪兒去?開門破戶的,你不怕被人知曉,把你抓起來?

許是周琳瑯神情外露,也許是這白衣男子觀察入微,他輕聲道:“不拘哪里都可。”最后一個字才落地便咳起來,生怕被人聽見,又用潔白的帕子捂住嘴,憋得臉都紫了。

周琳瑯頓了頓,才上前拍著他的后背,道:“身體不好就在家好生養著……”學什么采花賊做什么偷香竊玉的行徑啊?

白衣男子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一張臉越發蒼白:“在下非是有意。”

行了,我知道你是不得已。

“周姑娘,很抱歉。”

周琳瑯一擺手:“如果我送你出去,你能自己回家么?”

“……”他只是自嘲的笑笑,并沒答言。

一看他那神情,周琳瑯就知道,離了人,他怕是寸步難行。以前總覺得林妹妹嬌嬌弱弱的,好美,可真遇到這樣的病西施,周琳瑯只想打死。

什么都不能做,活著還有什么意思?而且這不傾等著拖累人嗎?

周琳瑯嘆口氣道:“算了,你還是在這屋里等到四更天吧。”

別回頭送出去他再把命丟了,她造的什么孽。

看他那模樣就是怕冷的,周琳瑯也沒什么男人的衣裳,只好翻出一床被子來替他裹上,想著地上涼,又扶他起來到羅汗床上偎著,還好心的替他倒了杯熱茶。

黑暗里兩人無聲對視,白衣男子道:“周姑娘,你不記得我了?”

“呃……”周琳瑯怔住,敢情這也是個來討債的?不過一想也是,他和顧至是一丘之貉,當初在鳴鳳庵定然是見過。

周琳瑯尷尬陪笑:“自然是記得。”

可她想破腦袋也不記得他到底是哪位神圣。

白衣男子笑了笑,道:“我與顧世子是表兄弟,姓祁,家中排行第三,人稱祁季昭。”

“對,對,祁三公子——”

祁季昭手握成拳,在嘴邊虛攏了下,道:“那日鳳山初遇,我在車上,怕是你并不曾得見。”

謊言被拆穿了,周琳瑯臉有些紅,好在夜里黑,對方一時也未必看得清。

祁季昭道:“元備,就是在下顧家表弟,他年輕氣盛,又被姨父姨母寵得不知天高地厚,有些任性,行事難免肆意妄為,還請周姑娘勿怪。”

周琳瑯倒是想怪,可她能怪得上來嗎?

因此只笑了笑,沒什么情緒的道:“他有這個資本嘛。”

祁季昭:“……”

他頓了頓,道:“若周姑娘不肯原諒,季某……”

他想怎么樣?自古人人都是幫親不幫理,周琳瑯才不相信祁季昭會為了自己大義滅親。

周琳瑯道:“我能回周府,得蒙兩位公子仗義援手,不過是無傷大雅的玩笑,就這么算了吧。”

一時兩人陷入沉默。

祁季昭是覺得歉疚,且他本就冷情冷性,不知該如何同周琳瑯寒暄。不管他說什么,深夜闖她香閨,都有殺人害命之嫌,畢竟這時女子閨譽、清白比性命還要緊,若是被人知曉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周琳瑯的名聲是徹底不用要了,他怎么解釋都像是在貓哭耗子假慈悲。

周琳瑯也不知道說什么,她總不能說:沒事,隨便你們怎么破壞我名聲,隨便你們怎么謀害我性命,我無所謂,肚量大,都不和你們計較。

她雖不是睚眥必報之人,可也做不到這么圣母,不管顧至是否救過本尊的命,如此無視她的名聲,那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能說出這只是玩笑這樣的話,已經是極大的忍耐了。還想讓她笑臉迎客?抱歉,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良久,還是周琳瑯率先道:“你且歇著吧,我去尋我的丫鬟。”

她沒義務陪他,但也不能狠心把他推出去,只好就此作罷。

祁季昭不想鳩占鵲巢,可他還真沒處可去,當下只能厚著臉皮應下。

他自是睡不著的,只闔著眼養精蓄銳,一時間滿是當初鳳山相遇時的周琳瑯,那么寒酸,卻那么美,那么脆弱,卻又那么嫵媚。她笑的時候很熱烈,像正午的陽光,可分明眼睛里寫滿了被遺棄的絕望,讓人忍不住把天下至美剪一段拱手送到她跟前,就為了博她會心一笑。

一會兒又是現在的周琳瑯。

褪去僧尼布衣,她像是換了個人,卻再無從前的鮮明愛恨,而是變成了溫吞水。她的眼神那么明凈兼純凈,卻再尋不回當初的明媚和熱烈。

也許是因為回到家的緣故吧,家能給人勇氣,家能給人以武裝,家能給人以最有力的底氣,家能給人以最強勢的支撐,所以她不必再費力的討好旁人,所以她能做到平心靜氣,所以她能做到寵辱不驚。

眼見天色漸漸發白,祁季昭才聽見窗外有動靜。

他知道是顧至,睜開眼道:“進來吧。”

顧至果然利落的翻窗而入,見祁季昭一個人歪在羅漢床上,不由的道:“怎么就你自己?周家那小姑娘呢?她就把你一個人扔這兒?”

祁季昭并不答他的話,只息事寧人的道:“走吧。”

“那小姑娘居然這么狠心?”顧至捋胳膊挽袖子:“看我不教訓教訓她。”

祁季昭攔他道:“我昨夜一直未睡,這會兒心緒翻涌,怕是舊病犯了……”一聽說他不好,顧至也不磨唧了,伸手扶住他道:“走吧,等我回頭再找她算帳。”

等到天光大亮,周琳瑯才回了自己的屋,被子還堆在羅漢床上,人早就不在了,窗子大開,像是怪獸張著血盆大口,無聲的嘲笑著周琳瑯莫名其妙的好心。

周琳瑯漠然的關上窗子,平靜無波的將被子疊好,重新放回去。

侍璧打著呵欠過來:“姑娘恕罪,昨兒也不知怎么了,奴婢睡得昏昏沉沉的,這都睡了一夜了,還是覺得沒精神。”說著說著就打了個呵欠。

侍玉也沒什么精神,跺著腳道:“唉呀,今兒起晚了,怎么都這個時候了,姑娘你……”

周琳瑯昨夜去了她們二人睡的屋子,見她二人睡得和木偶人似的,就知道她二人定是中了迷藥,因不想把祁季昭在的事捅出來,故此也就沒叫醒她二人。

當下只揮揮手,周琳瑯道:“擺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