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美人

第016章、軟肋

還沒等侍玉叫小丫頭進來,就見院門咣一聲響,一個氣勢洶洶,生著一臉橫肉的婆子帶著幾個丫鬟闖進來。

侍玉氣的道:“怎么什么阿貓阿狗都往這院子里闖?真不拿姑娘當主子了么?”

那婆子陰森森的朝著侍玉笑了一笑,道:“掌嘴。”

立時有兩個丫鬟上前,一邊架住侍玉,一邊正反打了她十幾個耳刮子。

等周琳瑯出門,侍玉的臉都腫了。緊緊絞著手指,周琳瑯目光沉沉的望著這婆子道:“住手,為什么要打我的丫鬟?”

這婆子皮笑肉不笑的望了周琳瑯一眼,倒是中規中矩的行了禮,道:“回姑娘,這丫鬟出言不遜,對老爺不敬,奴婢是替老爺教訓教訓她而已。還有,老爺請姑娘過去說話,請姑娘莫要耽擱,這就隨奴婢走一趟。”

周琳瑯沒說話,只沉靜的與她對視,這婆子有恃無恐,并無一絲一毫的懼怕。周琳瑯也明白,不管這婆子有沒有理,她身后是自己的父親周瑧,那么她教訓侍玉就名正言順,何況剛才侍玉說的話的確不太好聽。

這個時代講究的是階級分明,講究的是忠孝兩全,這婆子再不濟也是父親身邊的人,自己做為晚輩,就當對她恭敬,連自己都不敢胡言亂語,侍玉卻張口就說她是“阿貓阿狗”,被打了也活該,根本講不出理去。

周琳瑯瞥了一眼侍玉,她被打的都要暈過去了,當下轉過頭來對這婆子道:“念她是初犯,饒了她吧,至于她犯的錯,我親自去向父親請罪。”

這婆子雖然狠,卻也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一揮手,那兩個丫鬟便松開了侍玉。周琳瑯扶起癱倒在地的侍玉,輕嘆一聲道:“趕緊去搽藥,這幾天就別出來了,好生養著。”

侍玉吃了大虧,也知道自己是因為這張嘴才惹的禍,且瞧這模樣,不僅不能幫上周琳瑯,還要連累她,當下羞慚之極。

她總算理解了“禍從口出”的含意。

周琳瑯隨同這婆子去見周瑧。

才進門,一只硯臺帶著風聲直撲面門而來,周琳瑯下意識的躲開,這硯臺砸了個空,咣一聲摔成幾片。

周瑧怒視她:“孽障,跪下。”

周琳瑯猶豫了下,握了握拳。

從真心來說,周琳瑯不想跪,她不想說從前的是是非非,可周瑧能狠下心把個才十歲的小姑娘送到庵里,四年都不聞不問,他還有一點兒當爹的自覺嗎?他這么不待見她,任她自生自滅,與不教而殺相比差多少?

虎毒還不食子呢,可他竟然比禽獸都不如,也不知道他在促成本尊死亡的道路上扮演了什么角色,總之周琳瑯對他沒有一點兒孺慕之情,敬畏之心。

周琳瑯甚至想,要不要趁這個機會,索性脫離周家算了。

正猶豫呢,身后的婆子輕輕一按她的肩,道:“姑娘,老爺跟您說話呢。”說時手上用力,往下一壓。

周琳瑯不防她力氣這么大,站立不穩,一個踉蹌,索性半推半就的跪了下去。

周瑧指著她的鼻子罵:“你可知錯?”

周琳瑯抬頭,無辜的道:“還請父親明示。”好像犯的過錯太多,她一時無從認起:“是指多年前,亦或指這一個月?”

周瑧卻只當她屢教不改,罵道:“你……混帳。”

周琳瑯抬頭,看見儒雅年輕的周瑧氣的面皮發紫,無奈的道:“是。”你說我是什么就是什么。

周瑧一口一個混帳、孽障,罵了半天總算找到弦,踱到周琳瑯跟前,點了點她,又氣的背手踱步。

她的罪責實在是罄竹難書,讓他一條一條擺出來,他都臊得慌。

周琳瑯還替他累的慌呢,罵人就罵吧,還把自己氣得夠嗆,他是不是傻?

周瑧又踱回來,指著她的腦門道:“你說說,該如何懲處你?”

周琳瑯挺直脊背道:“在父親眼中,琳瑯只怕十惡不赦,不如將琳瑯逐出周家。”

“你說什么?”周瑧抬手就給了周琳瑯一記耳光,厲聲道:“你還嫌鬧得不夠?非得把周家拖累到家破人亡你才甘心是嗎?”

周琳瑯左頰腫脹,無耐的笑了笑,道:“正是為了避免因琳瑯之故,害得周家家破人亡,琳瑯才自請掃地出門。”

周瑧怒道:“行,你本事,你翅膀硬了,會翻云覆雨了,說離開周家就離開是吧?行,你馬上滾,現在就滾。”

周琳瑯多少能理解周瑧的心思,肉爛在鍋里,周家出了個周琳瑯,簡直就是家門不幸,可周家寧可把她悄無聲息的毒死在周家,也不可能做出把她逐出周家這種事來。

但周琳瑯實在不想這么憋屈的待在周家了。

她能理解本尊為什么要回來,她年紀漸大,除非想老死在鳴鳳庵,否則必須得回來,由父母做主替她說親出嫁。

她也能理解本尊為什么不想離開周家,這個時代,女子毫無地位,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一輩子也沒有幾天能自己做主的時候。

家是她的靠山,是她的支撐,哪怕這個家再不溫暖,她是周家的女兒,出去就不會任人欺凌。

可周琳瑯不愿意,她對周家本就沒什么歸屬感,且對這個世界也沒那么恐懼和絕望,她不相信離開周家就得死。

因此周琳瑯起身福了一福,轉身就走。

卻聽見周瑧怒不可遏的道:“走可以,走的遠遠的,就是死在外頭也別說自己姓周,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沒有就沒有吧,周琳瑯沒猶豫。

只聽周瑧悲涼又無耐的道:“還有你那個弟弟,橫豎有你這么個姐姐是他倒了八輩子霉,哪輩子做孽欠下你的,我這就叫人勒死他,免得他將來出門在外要受人諷刺嘲弄,生不如死。”

算他狠。

周琳瑯不得不停下步子。

她不懷疑周瑧的話只是嚇唬自己,便宜弟弟周玉琛打從落地就身子不好,長年用藥培著,能不能活到大還真是個未知數,周瑧對他不抱希望,又能有多親近?也不用刻意弄死他,只要斷了他的藥,估計他就活不了幾天。

本尊也好,周琳瑯也罷,始終都不是她自己,她那么努力、那么辛苦、那么堅持,說到底也不只是為了她自己。

周玉琛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的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