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三十里的南郊大營，李翊望著眼前一身常服的顧至，有些訝異的道：“快要到進京的時辰了，你不趕緊換好衣裳，等什么呢？”
顧至還有閑心挑剔：“我來者是客，你不叫人給我上好茶，倒先質問起我來了，這是什么待客之道？”
李翊氣得：“你倒好意思說？我這成了隨你進出之地，你眼里還有沒有我？”
君臣之別呢？
顧至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咱倆也算過命的交情了，熟不拘禮，等你榮登大寶，我必定恭恭敬敬，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失禮。現在嘛，先上好茶吧，我有話同你說。”
李翊還能說什么？只好按捺心神也跟著坐了，叫人上茶。
他問顧至：“行了，別賣關子了，你該不會是根本沒話可說，就是為了偏我的好茶吧？”
顧至只笑了一聲，放下茶碗，正色問李翊：“殿下有什么打算？”
李翊一怔：“什么打算？”
“殿下立了奇功，今后該如何打算？”
李翊垂眸，臉上帶了些失望之色。太子是他的大哥，正宮皇后嫡出長子，占嫡占長，簡直占著先天的優勢。可李旻這個人，只能算中規中矩，沒什么大差錯，但真要論才學、見識，他是兄弟幾個中最差的。
李翊原本沒什么不服，是在這么多年漸漸長成后，發現李旻做人做事實在不敢恭違，上頭的二哥前兩年病故，他是最得便利可以順位的皇子，這才起了不同尋常的心思。
這幾年李翊努力的在陛下面前表現，就是試圖讓陛下看到他高于太子李旻的才能，把儲君之位多少重新考慮考慮。
可惜，陛下仿佛吃了稱砣鐵了心，只要李旻不犯什么天怒人怨的大錯，哪怕終其一生他就這么昏昏噩噩，他也不會更改太子的人選。
要說不失望，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因為李翊幾次三番的木秀于林，陛下使出打壓手段來，很是挫了幾回李翊的威風。
要不然他也不會非得要帶兵去西南平叛了，他就是想讓陛下知道，他不僅可以坐論朝堂之事，也能帶兵打仗，是個文武雙全的帥才。
他一得勝便著人報了大捷的折子，可陛下態度十分尋常，只叫他把一應戰犯押送回京，連夸贊之詞都顯得那么漫不經心。
他在心里或許還留著那么點兒幻想，說不定回京之后父皇會大加賞賜，可現在么，他卻只覺得心涼。
李翊望向顧至，道：“能有什么打算？交了兵權，我從前什么樣，以后還什么樣。”
顧至呵笑一聲，道：“既然殿下沒什么打算，那就當臣多慮了吧。”
見他起身要走，李翊一把拽住他：“哎，我說你什么意思，不行說話留半句的啊。”
顧至看了一眼他的手，道：“松開。”
嘿，他還挺矯情，李翊道：“你有話直說，別跟我這藏藏掖掖的。”
顧至道：“我是替殿下著想，只怕這次進京，殿下沒那么順利。”
李翊眼眉一挑：“怎么？”難不成父皇還會對自己下手？那倒是，如果他在進京前或是進京途中被人暗下黑手，他這次平叛的功勞也就不了了之，輕則得養病，重則說不定小命就沒了。
一想到這兒李翊漸身發寒，他喃喃道：“總不會如此的，虎毒不食子。”
顧至拂開李翊的手臂，道：“殿下說的臣不懂，不過如果殿下肯聽臣的建議，臣建議您提早安排，不是安排京城事宜，而是……請君入甕。”
李翊也沒那么蠢，父慈才能子孝，如果老爹拿他的命當兒戲，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他當即吩咐下去，可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如果沒發生你臆想的事呢？如果沒能抓著刺客呢？”
顧至突的笑了，道：“殿下的意思呢？”
李翊一頓。
顧至道：“臣只是盡提醒的本分，至于事情該如何決斷，那是殿下的事，臣絕不越俎代皰。”
李翊氣得道：“你也太謹慎了，我們雖不是親兄弟，可也有著彎彎曲曲的親戚關系，又并肩作戰這么久，就算親兄弟也不地如此吧，你就這么不相信我？”
君心難測，顧至深諳人性，哪怕相識于末路，他也不會完全交納自己的真心。這個時候他出什么計策，李翊都覺得好，可一旦他坐穩那個位置，難免會把自己想得過于冷血和殘忍，說不定就會找機會清算自己。
顧至只笑笑，漫不經心的道：“我當然信你，不過我確實沒什么好計就是了。”
李翊沒辦法，思忖了一會兒，冷冷的道：“那就捏造一個刺客出來。”
顧至道：“但憑殿下吩咐。”
你指揮，我打前鋒，顧至能做到的就只能如此了。
李翊長嘆一聲，如此這般的吩咐下去。
迎賓樓上，周玉琛不時的巴著窗欄往外望，嘀咕著：“這都到時辰了，怎么聽不見一點兒動靜呢？”
周琳瑯則始終坐在桌前，平平靜靜的沏著茶水。
周家幾個小姐妹也都嘰嘰喳喳的交頭接耳，不時的再偷眼瞥一回周琳瑯。周琳瑯把茶水注到灰泥茶盅里，一一分到各姐妹們面前，又招呼周玉琛：“該來的時候肯定會來，你急也沒用，先坐下來喝點兒茶水。”
二姑娘周琉璃端了盅茶，喝了兩口，問周琳瑯：“三妹妹就一點兒都不擔心？”
所有人都望過來，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樣。
周琳瑯啞然失笑：“我擔心又有什么用？”
門外響起腳步聲，門被推開，是周玲瓏帶著丫頭婆子。
周琳瑯等人忙起身相迎，齊聲叫“大姐姐”。
周玲瓏一一和眾人打過招呼，朝著周琳瑯使了個眼色，開玩笑道：“今兒怎么都來得這么齊？是想看看三妹夫嗎？這有什么看頭，不如哪天等三妹妹登門的時候，你們站到他跟前，一次看個夠。”
眾人都笑，周瓊琚跑過來拉著她的手道：“大姐姐，你怎么一直也不回家啊？我都想你了。“
周琉璃則拉過周瓊琚的手道：“大姐姐現在可不能時常回家了，她嫁人了，就是成家人。”
周玲瓏和周琳瑯走到窗邊，小聲道：“出事了，三皇子遇刺，現下生死不明，怕是大軍一時半會兒進不了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