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打開后,兩排內侍魚貫而出,站在宮門兩旁。
而等候的大臣命婦們則按照品級排隊,再憑令牌方可進宮。
永安公府的爵位并不低,再加上是今日的主角,所以他們的排名還是很靠前的,站在他們前頭的則是親王、郡王、國公之類的大貴族。
有了爵位的官臣在宮宴中是要尊貴些的,顧無憂不但身世襲爵位,還是二品的征北將軍,便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閣老、國公也不敢小看了永安公府如今的地位。
北漠一戰,他們都是心知肚明的,但就是因為知道的一清二楚,才更為驚愕,四十萬對百萬,連半數都未達到,還絕糧絕草,難怪這一仗打了十多年,若是換了別人,恐怕拖也得被拖死,偏偏顧無憂非但完好無損的回京,還贏了一場大大的勝仗,這滔天的軍功,足以是滿嘴酸話的文臣權貴們閉嘴!
顧無憂攜同家人,站在人群中,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們這一家子身上,或嫉妒或討好敬重,顧無憂依然保持淡淡的微笑,顧清逸盡量掩藏著不耐煩,顧清萱則大大方方的打量著眾人,目光純凈,不顯怯意。
而獨孤氏微微仰著頭,修長優雅的白皙頸脖露在眾人的面前,將手端放在自己的腰間,這個站姿找不到任何毛病瑕疵。
很快就輪到了顧清萱他們,內侍卑軀彎腰。笑得一臉褶子,“顧將軍,您快請進。”
“嗯。”顧無憂笑了笑。便讓顧清萱她們跟在自己后面,走進了宮道上,連令牌都沒有拿出來。
走在悠長的宮道,無人說話,周圍只有腳步聲、
隨著行走而擺動的長袖不時劃過獨孤氏的眼前,她的眸子黑亮而冷然,充滿了精明睿智的力量。
她還記得。遙遠的數千年前,一個名叫大秦的帝國如流星一般崩逝。天下亂作一團,那時她代夫入獄,但她更想去到他的身邊,與他鋒芒并立。為他出謀劃策,應付自如。
他傷了,她便為他包扎傷口,帶著心疼和不忍責備。
那時的她不過是個柔弱女子,沒有沖破牢獄的能力,直到后來,秦朝被徹底推翻,她才重見光明,便不顧一切的去尋他。
一路都有他的傳聞。他揭竿起義,已是赫赫有名。
她被敵軍抓住了,在凌辱中茍延殘喘。為的就是等他來。他來了,她被吊在油鍋之上。
“不降,便殺你妻兒老父!”
他嘻嘻一笑,“殺吧。”
后來,他終于稱帝了。
他是大漢始祖劉邦,她是他糟糠之妻呂雉。她們的兒子是太子劉盈。
她為他打理后/宮,化險為夷。他寵另一個年輕妖媚的女子,冷落了整個后/宮。
獨孤氏垂著眼睛,封她為后的那天,她與他牽手走過這同樣悠長的宮道,但當她面對百官朝拜的時候,他卻偷偷地握住了那個女人的手。
顧清萱有些疑惑,但還有走到了獨孤氏的身邊,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
獨孤氏望著她,隨后一笑,同樣握緊了她的手。
她的女兒,魯元公主,若不是犯下大錯,也許她能多做一會母親,也許她就會想通,為了那個負心人的天下,她真的值得付出這么多嗎?
“顧將軍,您和貴公子這邊請,夫人和小姐得先去內殿見見皇后。”直到一個內侍的出現,獨孤氏才從回憶中醒來。
帶著顧清萱和顧無憂在此分開。
宮女在前面領路,獨孤氏不說話,顧清萱也沒有出聲,一路沉默地走著。
秦政今日沒有穿一身黑袍,畢竟是宮宴,黑色難免是格格不入。
當然,也得看這個宮宴是為誰辦的。
命人定制了一件藍紫深色長袍,外面罩著寬袖玄衣,朦朧一看,倒也可以劃為黑色的一類。
“好了沒有?”秦政站在那里,看著還在自己身上東扯西扯的宮女,微微皺眉。
“好了。”宮女們立刻跪了一地,不敢抬頭。
秦政命阿六同他前去,并沒有理會還跪在地上的宮女,若不是他出聲,這些女人絕對會在他身上摸上幾個時辰。
女眷們要先去朝拜皇后,然后便尾隨皇后一起來到舉辦宮宴的大殿內,所以秦政走得并不急。
秦政邁著沉穩的步子,眼睛直視前方,即使遇到了一些前來打招呼的名門望族子弟,也沒有說話,甚至覺得看他們一眼都是多余的。
就連皇叔代王,秦政都沒有開口,只是微微點頭,便繼續向前走著。
閨秀們偷偷打量著他,神情冷峻,狹長的濃眉斜斜往上挑起,直入髻邊。一些貴女見了都覺得呼吸不順暢了。
其中一個姿色秀美的貴女咬了咬紅唇,面上帶著羞澀的粉紅,邁著細碎的步子向秦政悄悄走去,想同他一起入場。
秦政自然是有所感覺,等背后的人離自己越來越近時,秦政如同條件反射般從腰間抽出一柄薄如蟬翼的長劍,刺向了背后的女子。
“……啊!”女子面色蒼白,尖叫一聲,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只離自己喉嚨不到半寸的長劍,隨后便發不出半點聲音。
一旁的女子父親飛快的沖了過來,連連向秦政行禮,“秦大人,小女頑劣,并非有意冒犯您。”
秦政依然保持著刺劍的姿勢,淡漠地看著已經被嚇傻了的女子。
“秦大人。”女子父親也被嚇住了,秦政可是個什么事都干得出的主,“秦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寬恕小女這次吧。”
秦政微微扭頭。看向了他,眼睛里沒有半分波動,冷冷道:“我以為是刺客。”
隨后。便將軟劍盤在了腰間,繼續向前走去。
女子癱軟在地,汗水浸濕華貴的錦衣,冷風吹過便是刺骨的寒冷,可也不及秦政看著她的那雙眼睛,她毫不懷疑,若自己敢動一下。那柄長劍一定會毫不留情的刺透她的脖子。
而且,理由也已經想好了。
刺客!
太后絕對不會有半分異議。相反還會說殺得好,然后再一道圣旨,將她整個家族連根拔起。
代王世子見到了這一幕,走上前來。命宮女將坐在地上的女子扶起來,對著一旁的宮女道,“林小姐受了驚,你去拿碗安神湯來。”
女子的父親有些愕然,“世子……”
他們跟代王世子可以說是非親非故,而代王世子本身就是秦政的堂兄,難道是幫理不幫親?
女子卻不這么想,代王世子一定是被她的美貌吸引了,才會英雄救美夫人!
“多謝世子。”女子眼中含春。軟軟地喚了一聲。
代王世子溫和笑道:“小姐喝了安神湯就快些去皇后宮里請安吧。”
“是。”女子細細柔柔的應道,代王世子果然是看上她了,心心念念的為她著想。
“那我先走了。”代王世子拱手道。
“世子慢走。”女子留戀地望著前面英挺的背影。帶著少女的嬌羞。
“女兒啊,你以后還是少接近秦御座,我都要被他凍死了。”女子父親告誡道。
女子柳眉一橫,不滿地看著他。“父親,您是長信伯啊,能不能有點骨氣。居然被一個小輩嚇成那樣,我就不信。他在皇宮里真能把我們怎么樣!”
“哎喲喂,你你你,你小聲一些,我也不撐面子,跟你直說了吧,在太后心里,我們一家子加起來還比不少秦御座的一根頭發,所以,以后這樣的話千萬不要再說了。”長信伯被嚇得望著四周,好在時間不早了,先前看戲的人們大多是去了皇后宮,或者在設宴的宮殿里,所以路上只有零零落落的宮女內侍。
女子輕哼了一聲,“秦御座也不比代王世子高貴嘛,太后為什么不寵愛代王世子呢,明明代王世子要被秦御座好多了,至少不會動不動就殺人!”
“小祖宗!我叫你祖宗了,你給我少說幾句!”長信伯低聲喝道。
女子看他怕的那樣子,也不好繼續說下去,宮女正端著一碗安神湯過來了,“小姐,請用湯。”
長信伯嫡女已經沒什么事了,只是一想到這是代王世子專門為自己讓人送來的,才接過來抿了一口,只覺得這湯甜的發膩,忍不住怒道,“你這是放了多少糖進去,想要甜死我嗎?”
宮女惶恐道,“這不是奴婢做的,藥房里做好了就是這樣的,奴婢也不知道。”
長信伯嫡女還想發怒,卻被長信伯哀求的目光給生生卡主了,只是狠狠地瞪了宮女一眼。
“好了,現在帶我去未央宮吧。”長信伯嫡女趾高氣昂的對宮女說道。
宮女恭敬的應了一聲,隨后走在前頭帶路。
這邊,顧清萱和獨孤氏跟著前面的宮女走了大半個時辰,還是沒有到皇后居住的未央宮里。
顧清萱挽著獨孤氏的手,低聲道,“母親,怎么還沒有到,我腿都酸了。”
“皇后居住的宮殿是皇宮的中央位置,我們從宮道上走過來,是要花費一些時間。”獨孤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好吧。”顧清萱焉焉地應了一聲,隨后看向了四周的風景,當她看到一角亭子時,忍不住拉了拉獨孤氏的衣袖,“母親,我記得之前我們走過這里,你看,那個亭子的東南方向掛了一串鈴鐺,還缺了一顆。”
獨孤氏也看去,臉色越發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