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男財女

第六章 莫名其妙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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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氏回到剛才見梔子的廳中,杜威已經端坐在其中,一見黎氏便急問:“將蘭家大丫頭打發走了?”

黎氏瞥了他一眼,氣呼呼的在下首坐了,端起手邊的冷茶飲了一口,可冰冷浸骨的茶水還是未能壓下她心中的怒火,脫口罵道:“都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嫁給你這樣一個頂不起一寸天的窩囊男人,算是瞎了眼了!”

威遠鏢行是黎氏的陪嫁,而杜威原本只是鏢行一個鏢師,娶了黎氏之后才當上了鏢行總鏢頭,是以杜威在外人面前儼然是頂天立地的漢子,可到了鏢行后宅他便成了妻管嚴,對黎氏言聽計從,這時縱然氣的面皮漲紅,卻不敢發作,悶聲問:“蘭家大丫頭說了些什么?”

黎氏氣歸氣,還是將事情始末說了一次。

杜威吃驚的望著黎氏:“你說什么?你瘋啦,竟然說出要買蘭福祿家的地這樣的蠢話來!”

黎氏恨恨的:“那蘭家大丫頭精明著呢,見了我啥也不說便應承下賠錢,然后一個勁的哭窮,你讓我怎么辦?要不是我一出去就裝作不知失鏢這事,然后拿好話去哄她,還不曉得她會怎么樣呢!”

杜威哼了一聲:“她能怎么樣?她能翻出天去?當初蘭福祿可是與鏢行立了契約的,難不成她還賴賬?如今你應下要買她家的地,我看你去哪里湊那么一大筆銀子出來!”

“立了契約便又如何?她一時拿不出銀子來,我們還能往死路上逼她?你莫忘了,主家托鏢找的可是鏢行,不是蘭福祿!主家要報官告的也是我們鏢行!我們先籌錢將地買下,開年再慢慢找買家將地轉賣出去。這樣好歹有地捏在手中,不用擔心蘭家賴賬,總比我們替蘭家墊付了失鏢的賠償穩妥。”黎氏咬著牙,“我算了一下,家里還有四百兩現銀,我再找我娘家兄弟籌借一點,實在不行,將這座宅子押到當鋪兌點現銀,等蘭家的地脫手以后再贖回來就是了。”

杜威想了想,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依了黎氏,過了好一會,又嘆道:“蘭福祿與我相識了十來年,沒曾想他竟然落到這步田地。我也是走鏢的,真不知道哪一天會橫死路上。”

“呸,大年下的說這些喪氣話,也不嫌晦氣!”黎氏眉頭立了起來,拉著杜威啐了一口。

“我們與蘭福祿也相識一場,要不……”杜威試探著看了妻子一眼,“要不明日你去蘭家時,送五十兩銀子給他們做訃金,他們孤兒寡母的也……”

黎氏撿起手邊的茶盅就朝杜威丟了過去:“如今我們自己都要靠押宅子過日子,你還這般大方,真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德三怕借來的耕牛丟了,梔子進去見黎氏時,他只得一直守在鏢行大門外。見梔子出來,他忙迎了幾步,從懷中取出一個青布錢袋遞與梔子。梔子將錢袋握在手中掂了掂,挺沉的,好像是銀錠子,趕忙打開錢袋看了看,里面果然是白花花的五個銀錠子,吃驚的問:“德三叔,哪來的這么多銀錠子?”

德三呵了一口熱氣暖手:“你剛才進去時,有個仆從打扮的人走上來問我是不是跟蘭福祿之女一路來的,我應了聲是,他二話沒說就從懷中掏出這個錢袋子給我,說讓我轉交給你。”

梔子盯著手里的錢袋:“那他還說什么沒有?”

德三想了想:“恩,沒有,什么都沒說就走了。”

“哪有這般奇怪的事情?給人這么一大筆銀子連個緣由都不說。”

德三不以為意,邊招呼梔子上車邊道:“有人給銀子還不好啊?給你就收著唄。我剛才掂了一下,估摸著那些銀錠子是十兩一個的,要是省著點花,足夠你家五年的嚼用呢!”

梔子不語,心中卻在琢磨,有誰會給自己這么大一筆銀子呢?而且這人先確認過自己身份才給的銀子,肯定不可能是給錯了。也罷,先拿著,以后再說吧。

車行了一陣,迎面碰上了一隊迎親之人,德三怕嗩吶聲驚擾耕牛,就將牛車避到路旁的一條小巷。從小巷的另一頭出來,好巧不巧竟然是江陵縣衙的門口。梔子望著立在縣衙屋檐下的那一面紅漆大鼓,心底的不忿又涌了上來:失了錢財倒還罷了,可爹的性命呢?就白白的讓劫匪給害了去?

“德三叔,你停一下車。”

德三也沒有料到小巷的另一頭是通到縣衙,都說民見官心怯,可德三看見那大門緊閉的縣衙心中就生了怯意,他只想快點繞過去。梔子叫他停車他并未停,而是回頭說了句:“梔子,這里是縣衙,有什么話等過了這一段再說。”

梔子咬了咬牙:“德三叔,我想報官!”

德三被梔子嚇得一激靈,不再理會梔子,只掄圓了鞭子往耕牛身上招呼,等過了縣衙,這才停下來道:“你這說的是什么混話!你爹要是知道了,只怕連眼睛都無法閉上!”

梔子雙眼冒火:“爹就這樣被劫匪害死了,而劫匪卻在吃香喝辣,活的好不自在,我不甘心!”

“你一個鄉下丫頭,主意竟然這般大!梔子,我知道你爹死的冤,可這世上的冤屈又何止這一件,你不甘心也沒辦法,我們這些人無權無勢,就是被冤屈的命,你得認命!你道那衙門是隨便進的?衙門日日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你我這等人,還是離那衙門遠著點好!”德三頓了一下,“梔子,有一句話我一直沒給你說,我是粗人,可我也看出那些劫匪不一般,說不定大有來頭。”

聞言,梔子驀地抬起頭:“怎的不一般?”

德三想了想:“說不上來,就是覺得不一般,恩,說話行事看著不像普通劫匪,特別是為首的那人,倒像是一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

“人不可貌相,讀書人也可以做劫匪。”梔子淡淡的應了一句,好一會才道,“德三叔,我們回吧,晚了娘與果子該擔心了。”

不是梔子突然放下心中的忿然,而是,她現在才發現,雖然來了這個時代已經兩年,可她還是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提起報官,過世的爹與德三叔都畏若猛虎,她覺得是時候檢視一下自己思想了。不然,她不說能不能好好照顧弟妹,就是能不能活下去都還兩說。

識時務者為俊杰,梔子兩世為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而且她堅信,她爹是不會白死的。

回到十里村,果子正站在院門外翹首張望。梔子以為又出了什么事情,忙問:“你不在房中照顧娘與弟弟,站在這里做什么?”

果子試了一下眼角的淚:“姐姐,我怕,所以在這里等你。”

梔子跳下牛車,將果子攬入懷中,口中安慰著:“別怕,凡事有我呢。”

果子單薄的身子在梔子的懷中微微顫抖:“娘一天沒有吃東西,與她說話也不應,金寶今日也不如往日聽話,一睡醒就哭鬧不休……”

梔子心中急了,怕吳氏一個人在房中會做傻事,忙往房中走,進房一看周嬸子在房中勸吳氏,這才定下心來。

周嬸子見了梔子,便道:“梔子快來勸勸你娘,這不吃不喝怎么能行?千萬別拖垮了身子。”

“今日有勞嬸子了。”梔子望了一眼床上的吳氏,一把扯過在屋角呆坐著的金寶推到吳氏跟前,“娘,你作賤自己的身子不打緊,可你怎能棄金寶不顧?金寶是我們蘭家五代單傳的獨苗,要是有個好歹,我們如何跟爹交代?”

許是被梔子粗魯的動作嚇著了,金寶“哇”的一聲哭起來,怯怯的撲到吳氏身上:“娘,金寶害怕,金寶害怕……”

看著兒子哭吳氏總算是有了反應,緩緩的伸出雙手將兒子摟住,嘴中喃喃的說著:“我的兒啊,你爹沒了,丟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么辦啊……”

房中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梔子趕緊倒了一碗溫水,小心遞給金寶端著:“金寶乖,來給娘喂水喝。”

金寶胖乎乎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珠兒,聽了姐姐的話,從吳氏身上爬起來,鄭重的點了一下頭:“金寶長大了,金寶能給娘喂水了。”

吳氏看兒子女兒懂事,又見碗中溫水正冒著熱氣,擔心燙著兒子,伸手接過碗一口氣將水全喝了。

周嬸子自己好說歹說勸了一天也沒有哄吳氏說一句話,倒是梔子三兩句就讓吳氏喝下半碗水去,心中暗暗佩服梔子,這時道:“果子快去做一碗酸菜面端來,你娘想必是餓了。”

吳氏吃了小半碗面條,緩過勁來,見兩個女兒為她忙前忙后的,不好意思繼續躺著,支撐起來到有堂屋改成的靈堂查看剛送來的壽材。

待吳氏出門去了,周嬸子將這一日的開銷一筆一筆的說給梔子聽。梔子聽罷,心想周嬸子果然是會過日子的,竟然沒有花一分冤枉錢,每一筆都用在了刀刃上,便誠心的跟周嬸子道了謝。

周嬸子也知道梔子平日不大喜歡她,這時聽到梔子道謝,心中倒有些感慨。

雖然蘭福祿臨終前將管家的權利給了梔子,但賣地這樣大的事情,梔子還是不敢一個人做主,須得與吳氏商量。吳氏聽梔子將賣地之事細細說了,嘆道:“你爹知道我拿不了主意,臨終前才將家底給了你。他既然給了你,你便自己拿主意吧。”吳氏說著想起了從前的種種,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淚。

第二日午后,黎氏果真前來買地,還帶了三個身強力壯的漢子同行。

梔子請了德三與里正做見證,又請了鄰村的私塾先生代寫契約,很快與黎氏做好賣地的契約書。蘭家的四十二畝地,梔子賣了三十二畝,添上家中的現銀,將一千兩現銀全數交給黎氏:“嬸子,不是我心眼子小不相信人,但這樣大的一筆銀錢,還請嬸子再做一份契約與我。”

見梔子并未將地全數賣出,而是從家中拿了現銀貼補,黎氏有種被人欺騙的感覺,可當著人她又不好發作,只得笑著道:“好孩子,這是自然。”

兩份契約書梔子都細細的看了兩遍,沒有發現任何問題,這才將地契拿出來交給黎氏。

黎氏一邊往衣兜里收地契,一邊問梔子:“你識得字?”

這時代的字與前世的明清時期的繁體字差不多,梔子當然識得,可當著人她不敢承認,便搖頭道:“看嬸子說的,我沒進過學,哪里識得字?”

黎氏覺的好笑:“那你拿著契約書看的那般仔細做甚?”

“我想看看手印可明顯。”

說到手印,黎氏想起昨日哄梔子說地是自個兒娘家兄弟要買,現在賣地契約書上摁的卻是自己的手印,不覺臉上紅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