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紀事

第六十四章 重逢

蘇府一眾人將蘇信迎進府內,蘇信先去祠堂祭拜了太夫人吳氏和他的父親蘇潛。出了祠堂才隨著一眾家人到了正院。

甫一落座,謝氏又伏在蘇信的肩頭痛哭了一陣,好一會兒才被眾人勸住。謝氏接過孫媽媽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滿臉的淚痕,緩了一口氣,方才嘆道:“我兒身體可還好,那傷可都大好了?”

蘇信伸手替自己的母親順氣,聞言笑著回道;“母親放心,我已大好了,身上的傷也無礙了。”他頓了頓方又問道:“我與父親出征時,祖母尚且安好,如今不過半年,怎就”

謝氏聽他提起蘇潛,眼圈發紅,人又忍不住哽咽起來。坐在一旁的二夫人常氏接口說道:“唉,這幾年你祖母身子本就大不如前了,猛一聽到遼東的噩耗,一口氣沒有提上來,就這么走了。”常氏說著,掏出帕子揉了揉眼角,“若是母親知道你還活著,九泉之下也會覺得安慰的。”

屋中眾人又是一陣啜泣,蘇信也嘆了一口氣,道:“孫兒不孝啊。”他抬起頭來,望向坐在角落里的沈慎,輕聲問道:“我聽衛家二哥說,瑾兒的牌位現下已經進了兄長家的祠堂,此事可當真?”

沈慎緩緩點頭,還未來得及說些什么,就聽到謝氏在一旁勸道:“你兄長也是一片好心,你那妹子命薄,進不得咱蘇家的祖墳。”謝氏說著,聲音里又戴上了哭腔,“如今她入了你兄長的門,我們百年以后,也能有個人能給她化點紙錢,上柱清香。”

蘇信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向著沈慎拱手深深一禮:“子誠代妹妹謝過兄長大恩。”

沈慎見他動作,連忙站起身來,抬手扶起他,嘆道:“本就是一家人,又何必言謝,舅兄不嫌瑾妹妹跟著我受委屈便好。”

謝氏也站了起來,拉住沈慎的手,拍了拍道:“思之說得什么話,母親還覺得是委屈了你。你如今年輕有為,若不是為了瑾兒,本該有更好姻緣,如今你卻還要為瑾兒守制,母親心中著實不忍啊。”

“母親不必如此,”沈慎笑道,“兒自幼便隨著子誠喚您母親,心中也是真心將您當做自己的母親。兒是看著瑾妹妹長大的,又怎能忍心她死后無人祭拜。為妹妹守制也是兒心甘情愿的,母親全了兒子的心思,兒子歡喜的緊,這委屈的話,以后可萬不要再說了。”

謝氏聽了連連點頭,三人依次坐了,才又繼續閑話起來。

沈慎這才向眾人說了今天的來意:“我今日來,是因為圣上封賞的旨意已經擬定了,老師讓我來向家里人報個喜。”他望向謝氏,笑容如暖風般和煦:“圣上已經決定恢復蘇家的爵位,由子誠承爵,不過改世襲為三世爵位了。”

謝氏聽了便高興起來,說道:“能恢復三世爵位已經是圣上開恩了,”說著她轉向常氏,“我總是擔心,二叔守制完再得不到什么實差,如今可好了,想來三年后二叔官復原職應是不成問題的。”

常氏笑著點頭應了,轉向身邊的鄭氏:“如此一來,三叔的生意應該也會好做很多了吧。”

鄭氏也笑容滿面:“正是如此,往后咱們蘇家的日子就會越來越好了。”

沈慎看著和和氣氣的妯娌三人,心中感慨,蘇家人一向如此,從他進蘇府那一天起,他就知道,這一家人的和睦從來不是流于表面之上,而是真正的相親相依。再想想自己那些有血緣的所謂家人,沈慎在心中冷哼一聲,他們的存在根本就是對于家人這兩個字的玷污。

“思之,那蘇家是不是可以搬回內城的柏府去了?”

沈慎被謝氏的問話拉回了神志,輕笑一聲,回道:“的確如此,待到圣旨下了,蘇家便可以搬回內城了。還有一事,”沈慎望向謝氏,略微思索了一下,方才開口說道:“今日老師提到,圣上有意追封瑾妹妹為郡主,母親覺得如何?”

謝氏微微一怔,似是又想起了女兒,紅了眼眶,嘆了口氣道;“什么郡主不郡主的,不過是些虛名。她既已入了你府上,你做主便是了。”

眾人又聚在一起說了一會子的話,謝氏留了沈慎用午膳,用過之后,沈慎便自行告辭了。

圣旨很快就傳到了蘇家,蘇家人平靜的接受了惠文帝的各種賞賜,開始收拾行囊,準備搬回內城。

隨著蘇家一起進入內城,還有行了大半個月的金部使團,以及被金人奉為上賓的秦媛。

終于又回到了京城。

秦媛掀開車簾向著窗外望去,身側的兩個小丫頭擠在另一側的窗戶邊嘰嘰喳喳的說著胡語。秦媛在金部生活了月余,如今也可以聽懂一些簡單的胡語了。她聽到那兩個丫頭在感慨京城的繁華,心中卻是微微一嘆,這些胡人見過了京中的繁華,還愿意再回到那苦寒的金地之中嗎?

馬蹄聲急,秦媛探頭向前面望去,之間道路盡頭塵土飛揚,似是又一對車馬疾行而來。

待到那騎馬之人行到近處,秦媛才看清,來人竟是衛雍。

衛雍坐于馬上,對著車隊眾人略一拱手,笑道:“在下乃羽林衛鎮撫司鎮撫,衛雍,特奉陛下諭旨前來迎接各位貴客。還請諸位隨我先到鴻臚寺中稍事休息,陛下宮中特設了晚宴,為金汗接風洗塵。”

金部站在前排的是烏善的親衛長,他向衛雍還了一禮,用生硬的漢話回道:“多謝衛將軍。”

衛雍再一拱手,便調轉了馬頭,他頭微微偏了偏,便看到了后面馬車中的秦媛,僅僅是一瞥,便轉過了頭去。

金部車隊隨著衛雍的衛隊緩緩前行,秦媛放下手,坐回到馬車之中。兩個丫頭見她坐好,也連忙收回了眼神,在馬車中端端正正的坐了。

秦媛心中此時略有些氣悶,她知道止戈尚不知曉她的身份,對她不聞不問也是應當,可是心中依舊忍不住隱隱發苦。

她此去金部,一呆便是一月有余,大哥尚且知道叫人來探望她一下,止戈卻沒有只言片語傳來,這著實叫她心里難受。

馬車晃晃悠悠的停了下來,秦媛聽到車夫在外面低聲說道:“秦先生,到了。”

秦媛深吸了一口氣,罷了,罷了,如今不是在意這些兒女情長的時候,是自己的心不靜了。她略微整了整身上的衣衫,掀開車簾,邁步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