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慎推開書房的門,便見到駱知行閑適的坐在書案之后,手中還拿著一卷書冊,正是他昨夜看的那冊《大陳地域志》。
沈慎回轉過身,小聲吩咐青城去沏茶。青城躬身應是,退了出去,他這才進了書房,將門扇關好。
駱知行見他回來,也并未有任何動作,仍舊緩緩的翻著書頁。沈慎也不理他,徑自走到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抬手整了整衣襟,就這么半靠著椅背看著他。
兩人就這么僵持著,卻聽門外腳步聲傳來,接著便聽到青城隔著門低喚了聲:“公子。”沈慎淡淡的應了一聲,青城這才推門進來。他一進來就發覺室內氛圍有些不對,輕手輕腳的將茶壺茶盞擱到案幾上,便退了出去。
沈慎仍舊不說話,自顧自的執起茶壺為自己斟茶。駱知行自那書卷中抬起頭來,見到對面的人正一臉淡然的品茶,火氣不由的就冒了上來。
他啪的一聲,將那書卷扔到桌上,聲音雖低,卻帶著濃濃的怒意:“沈思之,你難道沒有什么想與我說的嗎?”
沈慎端著茶盞,雙目微垂,纖長的睫毛在眼下遮出一片陰影,看不出他的情緒如何。他輕啜一口茶,這才淡淡的回了句:“師兄想我說些什么?”
駱知行見他神色依舊,騰的一下從太師椅上彈起,幾步沖到沈慎面前,低喝道:“你居然派人跟我?”
沈慎輕嘆一聲,放下茶杯,心想,他果然是因此事而來。他拍了拍駱知行的手臂,示意他坐下。駱知行冷哼一聲,這才在他身側的太師椅上坐下。
沈慎再次執壺,為駱知行斟滿茶盞,口中說道:“師兄果然察覺到了,看來他們的功夫尚不到家。”
駱知行卻完全不信他這說辭,冷哼一聲道:“你不要給我顧左右而言他,說,為什么找人跟著我。”
駱知行是真的憤怒了,他對于這個小師弟從來都是一心一意的維護,不管他做什么都盡力的支持他,結果他卻找人跟蹤他。
沈慎深知駱知行的脾性,知道自己此次的行為著實是惹到他了,這才壓低了聲音,含笑道:“師兄莫氣,且聽我慢說。”
“師兄,我只是好奇,你子夜出行,除了來我這里,還要去哪里?”沈慎雙手端起茶盞,捧到駱知行面前,“我只是有些好奇,師兄難道有事情是瞞著我的?”
駱知行被他問的無言以對,他有些心虛的接過茶盞,側過頭以喝茶作為掩飾,半晌才底氣不足的哼了一聲道:“我能有什么事情瞞著你,不過你說你對那女子好奇,我去看看她到底是個何方神圣罷了。”
沈慎聞言挑眉:“師兄去了定國公府?”
駱知行似是終于想到了合適的借口,將茶盞放下,這才敢轉身直視沈慎:“是,自遼東回來之后,我常往定國公府去,那女子,我也確實是見過的。”他頓了一下,似是想了一想,才繼續說道:“那女子到定國公府的當日,我便見過她了。也沒什么特別的,你怎的會對她感興趣?”
沈慎見駱知行怒意已消,這才低聲笑道:“倒不是感興趣,而是有些奇怪。”他手指沿著茶盞緩緩滑動,聲音依舊低沉:“那衛止戈是個什么性子,我也算是了解,他斷不是那種會憐香惜玉之人,若是個普通女子,恐怕早就被他丟了出去。這女子卻能從遼東,一路跟回定國公府,實在是讓人好奇。”
駱知行聽了他的話,心中也暗暗思量,那衛雍是不知道秦媛的真實身份的,但是也確如思之所言,衛雍對于其他女子一向不假辭色,更不要說將這女子帶在身邊了,難道那衛雍,發現了什么不成?
他尚未想明白,卻又聽沈慎繼續說道:“那日宮宴,我也是見過那女子的。見過之后,雖然有些明白衛止戈為何將他帶在身邊了,卻也對這女子的來歷更加好奇了。這才托師兄您去查探一下,這女子可有何不妥之處。”
駱知行卻搖了搖頭,對他說:“那女子不過普通軍戶人家,因著有功,尋了路子改了戶籍,闔家都搬到了京城來。她那同胞兄長還被安排在了衛家鋪子里做工,不妥之處確實是沒有的,若是有,衛雍怕是也不會留她了。”
沈慎點了點頭,附和道:“我也只查到這些,只是還有一些事情,不知道師兄知不知曉。”
“何事?”
“昨日我去燕王府赴宴,碰巧遇到了這秦先生代國公府上門送賀禮,”沈慎語氣淡然,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本以為這秦先生不過將賀禮送到便會被王府中的人打發回去,卻不想,燕王爺竟然親自接待了她。”
駱知行一愣,之后卻是緩緩笑了開來,說道:“這沒什么奇怪的,這件事我倒是知道。”他說著側過身斜靠在椅背上,掏出扇子扇了兩下才笑道:“這事兒我沒與你說,是覺得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兒。
“那日你們宮宴結束后,我尾隨著衛雍的馬車去了定國公府,就聽到衛雍似是想要將這女子送到燕王身邊,用以輔佐太子。”他臉上帶著不屑,嗤笑道:“或許這女子也真是有些本事的吧,不過就這么被送來送去的,也著實可憐。”
“哦?竟還有這等事。”沈慎聞言眉頭微蹙,輕聲說道:“怕是那衛止戈心中也是急躁了,不然不會想出如此昏招來。”
“的確是昏招,”駱知行只覺好笑,待有朝一日那衛雍若是知曉了秦媛的真實身份,怕是會悔的想殺了自己罷。他搖著扇子,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不過此事終究未能成行,子誠曾受過這女子恩惠,跑到國公府吵嚷了一通,此事便就此作罷了。”
“子誠?”沈慎眉頭蹙的更深,他原以為不過是一個尚有些本事的軍戶女罷了,如今看來,此女子的確十分不簡單,竟能叫子誠替她說話。單看樣貌,那女子只能算得上是中人之資,那看來,這女子的確有她的過人之處了。
說起過人之處,沈慎就不自覺的想起了那日,秦媛字字鏗鏘的反駁自己,態度不卑不亢,神情更是堅韌執拗。
他似乎有些明白為何這女子會讓衛止戈與子誠刮目相看了,雖然他不愿承認,但是,他對此女好奇,也是因為他在這女子身上,隱隱看到了瑾兒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