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媛看著面前的少年,心中疑惑更甚,她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少年一番,這才緩緩開口說道:“康鎮,我不過是定國公府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客卿,自認沒有多大本事,又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看重,想要一心跟在我身側呢?”
秦媛說話的速度很慢,她邊說邊仔細的盯著面前的少年,眼神犀利,神情略顯冷漠。
康鎮似乎是早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微微揚唇,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來:“小人不過定國公府的一個小小家生仆從,先生會疑心于我也是正常。”他說著,站起身來,對著秦媛深深一禮,“小人雖然年幼,卻也知道好歹。令小人欽佩的不是先生擊退多少金兵,而是先生身為女子,卻有膽量孤身北上,深入敵營,以己身為質,換得大陳與金多年和平。先生如此氣概,多少男兒尚且不如,真真叫小人佩服不已,是以,小人愿為先生盡犬馬之勞,一心追隨先生。”
秦媛聽著面前垂首躬身的少年字字鏗鏘的說完這段話,心中并無多大的波瀾。她神情淡淡,嘴唇微抿,或許是自己經歷了太多的生死,這般豪言壯語竟是絲毫沒有打動自己。
她微微嘆了口氣,雖然對這少年來到自己身邊覺得有些疑惑,但是有一件事情卻是能夠信任的。這少年是定國公府的家生子,所以他來到自己身邊,若說是受命而來,那也不會是府外之人。
思及此,秦媛輕笑了兩聲,說道:“你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我不過是隨口問問而已,你先坐下說話吧。”
康鎮聽了她的話,這才抬首道了聲謝,再次在圈椅中虛虛的坐了。
秦媛見他坐下,這才繼續說道:“我方才也同你說過,我所學不多,能教你的也有限,你若是想看什么書,直接問我就是了。”她說著站起身來,在身后的黃楊木書架上拿了一卷書冊,輕輕撫了撫,走到康鎮面前,遞給他,繼續說道:“我觀你說話做事頗有條理,應是讀過一些書罷,這個你先拿去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再來問我。”
康鎮忙站起身,雙手接過書冊。他低頭看了看,竟是《大陳地域志》。
《大陳地域志》屬戰事輿圖,并不能在民間廣泛的流傳,只有功勛武將之家才有這本藏書。康鎮抬手翻開,發現手中這本書竟是一本手抄本,字體是女子常用的簪花小楷,輿圖也畫的十分精致清晰。
他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又聽到已經坐回到太師椅中的秦媛說道:“這本是我手抄的《大陳地域志》,是借了定國公府的藏書抄寫的,此書頗為特殊,不能外借,所以你就在我這里看罷。”
康鎮忙躬身應是,他一個家生子,從未出過京城,自然是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他并未多想,坐在圈椅之中,便如饑似渴的讀了起來。
秦媛坐在太師椅中,本還拿著一冊雜記隨意看著,抬頭卻發現那少年看的認真,還不時的或蹙眉,或搖首,或嘆息,表情十分豐富。秦媛便悄悄的將手中的書卷放下,托腮看著他發起呆來。
這康鎮的來歷倒是十分簡單,也做不得假,只是看康管事的神情,他顯然是覺得這個兒子是個憨傻不堪大用的。但是經過這幾次的相處,秦媛覺得,這康鎮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憨厚,而是處處透著一些機靈。
秦媛有些不明白的是,他為何要佯裝愚鈍?這府中的仆役,若是想要得主子看重,哪個不是使盡了渾身的解數,想要在主子面前露一露臉。
或者,這個少年本就是個野心勃勃的,他的志向就不曾困在這國公府中,所以,他也不屑于得了哪個主子青眼,而是想要一飛沖天,青云直上。
秦媛一時想的入神,竟是沒有注意到海棠輕輕走了進來。
海棠端了茶點輕輕的走進書房,一進門,就看見秦先生正直愣愣的盯著那康鎮發呆。她有些不解,側頭望向康鎮,卻見他沉迷書中,竟是對外界的事情絲毫不知。
海棠輕手輕腳的走到書案前,將托盤放下,咔嗒一聲,聲音不大,卻驚醒了還未回神的秦媛。
秦媛猛的直起身,這才注意到身前的婢女,想起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些不好意思的輕咳了兩聲,這才低聲說道:“多謝你了,你先下去歇著吧。”
海棠抿嘴輕笑,頷首緩步退了出去,出門之前又看了眼正在聚精會神讀書的少年,那少年斂了笑意,看起來竟十分的俊朗,也難怪先生看呆了去。她想到這里,臉上的笑意更甚,快步下了樓。
康鎮對此一無所知,他仍舊聚精會神的讀書,嘴里還不時的叨念著些什么。秦媛收回眼神,端起茶盞喝了起來,又繼續拿了那本雜記看了起來。
二人就這么靜靜的在書房中度過了一下午,期間海棠幾次添茶,卻再沒看見先生有何失態的行徑,二人不過是各看各的書,再無聲響。
海棠淺笑著下了樓,拿著針線坐在玉蘭樹下做女紅。日頭已經西斜,此時的樹下比起中午已經涼爽很多,丫頭婆子們便聚在了樹下乘涼。
雖是乘涼,幾個丫頭婆子坐在樹下確實一點聲響都沒有,不過是各做各的活計。這庭院不大,她們這么靜靜的坐著,若是二樓的秦媛有吩咐,她們也能聽得到。
幾人忙活著手里的活,便聽見院門被輕輕的敲響。有婆子忙站起來去開門,只見衛雍一身常服,似是剛下衙回來,表情嚴肅的站在門外。他見到開門的婆子,淡淡的問了句:“你們先生可在?”
那婆子忙側身讓開,口中說道:“在的在的,先生正在二樓看書,老奴這就為您通傳一聲。”
其他人聽到動靜也紛紛站了起來,看到來人是衛雍后,連忙躬身行禮。衛雍掃了一眼院子,見伺候的人都在院中,便皺了皺眉,說道:“你們怎的都在外面候著,先生身側難道不需要人伺候么?”
海棠忙幾步上前行禮道:“二公子誤會,先生喜靜,一向不喜歡我們在她讀書時打擾,便叫眾人在外候著。奴婢這就上樓替二公子通報一聲。”她說著便轉身要走,卻聽到衛雍冷冷的回了句:“不必了。”
海棠還未回過神,便見衛雍大步向著樓梯走去,她想也不想,便疾步跟在衛雍身后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