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紀事

第二百六十章 茶壺

文江自是認識面前這人的,不過他對這錦衣衛里的人都沒有什么好感,所以他上下打量了朱雙幾眼,略帶著幾分不屑的開口問道:“怎的你一人回來了,你家千戶大人呢?”

朱雙神色不動,似是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文江的語氣一般,恭敬的回道:“回文大人的話,陸千戶目前還在新兵大營之中,卑職此次正式受了陸千戶之命前來請大人一同前往新兵大營的。”

文江聞言微微一怔,繼而撫掌大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我們何時出發,我這就去準備準備。”說著,也不再多理會其他二人,快步出了房門。

朱雙哪里想到這文江態度竟會轉變的如此之快,一時竟是沒有回過神來,就這么呆呆的望著那尚未闔上隔扇。

一旁的蕭晚卻是習以為常一般笑了兩聲,說道:“文大人在我這里已經磨了十來日了,就盼著能夠一同去崆峒山剿匪,如今這正是瞌睡被遞了枕頭,正好趁了他的心思。”

朱雙這才回過神來,向著蕭晚拱了拱手,說道:“那卑職便不多打擾大人了,這就告退了。”

又過了不過一刻鐘,蕭晚便聽了有下人來稟說,文江已經同朱雙二人騎著快馬出了城。

蕭晚略帶幾分無奈的笑了笑,揮了揮手讓那人出去,這才抬步往東次間走去。

東次間是做了內室使用,王恕便就歇在了這里。

王恕此刻正盤腿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中擎著一把不知是什么材質制成的小泥壺,正看得仔細。

阿昌此刻正守在簾子旁,見蕭晚過來,忙抬手打了簾子笑道:“大人可是忙完了?太公方才還念起您了。”說罷他腦袋探向室內,“太公,蕭大人過來了。”

王恕聞言只低低的應了一聲,心神卻還是全然在那把小泥壺上。

蕭晚笑著躬身向王恕一禮,側身在榻幾另一側做了,看了對面癡迷于手中小壺的老人一眼,笑問道:“先生這是在研究什么?”

王恕將手中那小壺擱到榻幾上,這才笑著對蕭晚說道:“這壺是我一個和尚朋友送的,說是用此壺沖泡出的茶水,香味更加醇厚持久。”他說著將那小壺向著蕭晚那邊推了推,”我研究了好幾日也看不出這壺有什么特別之處,但是泡出的茶水又的確芳香異常。暮之你可識得此物?”

蕭晚順勢拿起那把泥壺,這泥壺做工十分粗糙,壺身凹凸不平,似是被人這么隨意一捏而成,十分的不講究。

蕭晚將那泥壺在手中把玩了一陣,這才無奈的搖了搖頭,嘆道:“學生才疏學淺,也看不出這壺有什么特別之處來。”

王恕聽他如此說,便將那壺隨手放到一邊,笑問道:“你這會兒過來,可是那錦衣衛已經走了?”

蕭晚笑著回道:“瞞不過先生,確實已經走了。”

王恕點了點頭,喚了阿昌過來,說道:“你拿這把小壺泡了茶來,也叫暮之嘗嘗這泥壺的妙處。”

阿昌躬身捧著壺退了出去,王恕這才繼續說道:“那錦衣衛這個時候來尋你,可是查出了這府衙中的細作?”

蕭晚聞言也沒有隱瞞,而是壓低了聲音,說道:“學生前來,便是想向先生請教的。”

王恕低低的應了一聲,卻沒有開口說話,直到阿昌端了茶回來,他才低聲吩咐道:“阿昌,你去院中守著,我與暮之說些事情。”

阿昌將茶擺好,這才躬身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王恕見阿昌出去,又是沉默了一陣,待到阿昌在窗外低低的咳了兩聲,他這才開口說道:“那細作,可是個地位不低的人?”

蕭晚知道王恕這番動作也是出于謹慎,所以也一直閉口不言,直到王恕再次開口,他才壓低了聲音回道:“這人官職也確實不低,但是學生卻想不通,他為何要如此做。”

“人與人所想不同,做法自然不同,”王恕說著,拿起那小壺倒了兩杯茶出來,將其中一杯推到蕭晚面前,這才問道:“那人是誰?”

蕭晚輕嘆了一聲,這才緩緩開了口:“同知鄭武。”

王恕面上神色仍舊淡淡的,他將杯盞端到唇邊輕啜了一口,抿了唇仔細回味了下那茶水的香氣,這才開口說道:“那你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蕭晚也順勢端起了茶,輕輕的抿了一口,驚異的發現,這茶果然較平日里他喝的那些更為的醇厚一些。他再次輕啜了一口,那濃厚的香味在唇齒之間回蕩,極是美妙。

王恕見他如此,便也沉聲笑道:“如何,是不是覺得此茶醇厚甘甜,余味悠長啊。”

蕭晚這才將那杯中剩余不多的茶水一口飲盡,這才意猶未盡的開口贊道:“果然好茶!”

王恕看他一臉推崇的表情,微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哪里是什么好茶,不過是最普通的磚茶罷了。”

蕭晚聞言一愣,趕緊取過一旁的茶壺再次倒了一杯出來。

暗紅色的湯汁倒入瓷白色的茶盞之中,湯色清亮,香味濃郁。蕭晚再次端起來,在鼻端輕嗅了幾下,這才終于確定,這的確只是普通的磚茶。

王恕取過茶壺,再次給自己斟滿,這才笑著開口說道:“茶仍舊是最普通不過的茶,不過是換了個泡茶的器具,這茶便有了新的滋味兒。”他說著看向對面的蕭晚,語重心長的說道:“小小的一杯茶便是如此,人性與茶想必更要復雜許多,這贛州便如同這茶壺,經他一泡,這人,便也就顯現出那隱藏最深的味道來了。”

蕭晚愣愣的看著手中的茶水,腦中響著王恕的話,半晌回不過神來。

王恕卻也并不催他,只笑吟吟的繼續品著茶水。

良久,蕭晚才緩緩放下茶杯,起身下了榻,向著王恕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學生多謝先生指點。”

不多時,便有一隊官兵涌入了府衙后院鄭武所居住的院子。

院中女眷們哭喊求饒,一個侍衛也不理會這些人,抬腿便踢開了書房的隔扇。

書房之中,靜悄悄的一片,那侍衛探頭看了一眼,這才慌張的退了出來,指著書房顫聲喊道:“罪犯鄭武,畏罪自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