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豬的黑色臘月
青木趕在吃晌午飯前忙忙地送了一大塊豬肝回來,有一條五花肉和一罐子豬血。跟菊花交代了兩句,說娘早回來了,不過也被張嬸拉家去了,叫她不用等,燒好了早些吃,他便又走了。
菊花心想,也好,今兒就好好地燒些菜,犒勞一下自個。
于是高興地燒了個紅燒肉,啥也沒放,就放了些生姜,用些醬油上色。炒在鍋里,那個香味濃的勾人,滿屋子飄的都是。快燒好的時候,她又切了一把子青蒜苗放進去。這就是來財想吃卻沒吃著的大蒜燒肉了。
到底還是原料不同啊,不過是紅燒肉罷了,這味道竟然如此香濃。惹得小黑狗一個勁兒地在她腳跟前轉悠,有時她轉身拿東西,一不小心就踢得它翻一個跟頭。氣得菊花連罵它沒出息。
待燒好了,她用一只大碗盛起肉,放在大鍋的鍋蓋上,借著鍋蓋底下的熱氣,防止涼了。
然后她又把豬肝切得薄薄的,等鍋里水燒開了,丟了幾片生姜下去,再把豬肝倒進去用筷子一劃拉攪散了。待豬肝在沸水里由暗紅色變成粉紅色,才把洗干凈的菠菜丟進去,煮了兩開,撒了些蔥花和鹽,就盛起來了。
聞著那久違的香氣,她吸著鼻子瞇著眼睛想;就是這個味兒!
上輩子她進城后,想吃豬肝,買了好幾次。可無論是拿酒用清水泡,還是用姜醋炒,或者加醬拌了炒,任她使出渾身解數,燒出來的豬肝總帶有一股腥味。
可她明明記得小時候吃的豬肝湯香的很,難道是時位移人?
今兒終于又聞到這味兒了。哪里要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豬肝擱開水里一滾,又嫩又粉又香,粉紅的豬肝襯著碧綠的菠菜蔥花賣相十足,味兒自然也是好的。
她也不做飯,用鍋巴就著豬肝湯泡了一碗,又搛了兩塊紅燒肉,坐在小板凳上美美地吃起來。
小黑狗不依了,挨著她的腿偏頭眼巴巴地瞧著她,嘴里不停地哼著,樣子可憐的很!
菊花沒法子,又沒飯把它吃,只得也弄了些鍋巴放到它的狗碗里,又倒了點豬肝湯進去。本想搛一塊紅燒肉把它的,又一想,自家可是才過幾天好日子,要是拿紅燒肉喂狗要被天打雷劈的。
算了,就這么將就著吃吧,晚上再喂它多點。
別人家的狗不是還吃屎么!她一直拿剩飯和粥喂它,比那些狗文明多了;常常的,還用豬下水的湯泡了飯把它吃。這狗日子過的不比別的狗活得滋潤?它不應該再奢望吃紅燒肉。要曉得就算是自己,來到這里幾個月,算上今天,這紅燒肉也才吃第二回哩。
做狗要知足才是!
小黑狗本來吃著豬肝湯泡鍋巴,感覺沒有菊花碗里聞著香,還真的又挨過來盯著她的碗哩。被她一頓訓斥,夾著尾巴轉身跑去吃自個的狗食去了。
菊花見它灰溜溜的樣兒,也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憐。不過她怕喂好的把它吃了養刁了嘴,往后就難喂了。
這小黑狗靈性不錯。
她上輩子小時候家里也養了狗。每回她放學,那狗能迎出老遠,早上也是送出老遠;罵它也是能明白的。
家畜里邊,除了狗有靈性,剩下的就數牛了,雞和豬是不成的。
養熟的牛,你讓它“左撇,右轉”,順便扯一下牛鼻子上的繩子,它馬上就執行,比汽車的方向盤還靈方向盤還有時會失靈呢。叫它低頭,那牛就低下頭,讓放牛娃扶著它的兩只角,爬到牛背上;要是哪回牛只顧吃草,沒來得及低頭,那牛娃兒便一頓呵斥,搞不好還要甩給牛一柳條兒。通常這時候牛都是不敢再吃了它雖不一定能聽懂主人說啥,但也曉得他發怒了,于是乖乖地低頭等他上去。
有一回,一頭老牛年紀大了,村里便要殺了它。
那牛被牽過來,見圍著許多的人,又是刀又是盆的,那擺開的陣仗就讓它感覺大限已到,大大的牛眼里居然滾下大顆的淚珠來,叫圍觀的人也跟著心酸不已。可是,鄉下的人,也是要過日子的,斷不會為了一頭牛的感情,就放棄這好幾百斤牛肉的誘惑!
那一回,她瞧著流淚的老牛,哭得好傷心!可是,晚上她照樣吃了紅燒牛肉。
所以說,鄉下的人是很奇怪的,對那些老鱉、黃鱔、青蛙啥的倒不大青睞,吃的人也少;可是,對于伴隨他們渡過經年歲月的牛、狗,卻能下得去手。
菊花百無禁忌,啥都敢吃,可是前世里,她是堅決不吃家養狗的。它真的跟主人是一家子哩,那感情非比尋常,有些狗兒通靈的能聽懂不少人話。可就有●些天殺的人,到處偷狗—扔些吃的,拿根繩子套了●子拖著就跑了,無聲無息。她家就丟了好幾只狗,每回她都是眼淚汪汪的。
接下來的幾天,過年的氣氛是越來越濃。村里殺豬的人家多了起來,豬的慘嚎聲不時地響起,遠遠地傳到小青山這邊;那裊裊升起的炊煙也不斷隨寒風飄散,不再是吃飯的時辰才有了;小娃兒們的歡笑聲響了許多,烘托出臘月的忙碌和歡欣。
這個月對于豬們來說,卻是“黑色的臘月”,長夠了膘的都走完了短暫的生命,為農家人的幸福生活做了貢獻。
菊花提著一桶洗碗水跟橡子果、稻糠攪勻的豬食,來到豬欄邊,那頭大黑豬聽見動靜,立即哼哼地湊過來。大耳朵遮住眼睛,它便努力地抬頭,從耳朵下面瞧見菊花,期盼地把嘴巴拱到柵欄門上想要自己出來,或者菊花把食物倒進去也成。
菊花見它膘肥體壯的樣子,嘆了口氣,心想,也吃不了幾天了。希望它下輩子投胎做人它可是能為她家貢獻好幾兩銀子哩。
喂好了豬,菊花提著豬食桶慢悠悠地走著,小黑狗在前邊兒撒著歡奔跑。跑到廚房門口,又站住回頭,拿那雙亮晶晶的狗眼望著菊花,等她跟上來。待瞧見菊花站住不走了,忙又轉頭湊過來,偎在她腳下轉悠。
菊花瞧著院外,冬天蕭瑟的情景似乎對人們的影響不大,聽著遠處的村莊里傳來的豬叫聲、狗吠聲、娃兒們的歡笑聲,間雜著一兩聲鞭炮的響聲,還有那一陣一陣飄散的炊煙,無不讓人跟著心情輕松和歡快,對新年期待起來。
鄭家的大方著實得到了村民的真心感激,于是,在殺豬的日子里,便熱心地回報遼來。
鄭長河父子老是被村里人拉去喝殺豬湯。他們也有去的·像趙三家張槐家;也有推說有事不去的。不過,不管去不去·那些人家殺了豬都會送些肉迂來。弄得菊花家還沒殺豬,倒攢了十幾斤肉。可見,這做人實在是一門無法言說的學問。
有了肉,菊花便想著做些粉蒸肉。
于是用八角混著白米干炒,一直炒得焦黃,才盛起來。晚上等青木來家,把這炒成黃褐色的米連同八角一起磨成粉,裝了一大罐子。
青木見妹妹又要搞新花樣,便問道;“這是做啥哩?這味兒倒香的很。”他想,這粉要是用開水泡著吃,也不該放八角。
菊花扶著罐子,讓哥哥把米粉往里倒,邊微笑道;“拌了肉桐蒸籠上蒸出來,應該好吃的很哩。”
青木笑道;“這還用說?肉咋燒都好吃。”
菊花瞟了他一眼道;“那等我做出束,你嘗了,瞧瞧跟往常的肉比哪個好吃。”
“噯,那我明兒就等著了。”青木笑著,又麻溜地掀起上半片石磨,用竹絲刷子把中間的米粉攏到一堆,再掃到裝米粉的罐子里。
最近幾天天氣又變得更冷了,他原想帶菊花去山上玩的,到底還是沒去成。
菊花問道;“哥,你們學堂哪天放假哩?”
青木低頭邊忙邊道;“要到臘月二十哩,明年正月二十開門。”
菊花一聽,心想,還好,總有幾天時間能閑一些了。哥哥在家,她要輕省許多。
第二天晌午,菊花先用醬油和鹽把切成小塊的五花肉腌了一個時辰,然后拌上米粉,攪和均勻了,在蒸籠里鋪上一層黃心菜的大葉子,把肉和米粉倒上去,蓋上蓋子,燒火蒸起來。
楊氏回來,聞見這不同往常的香味,笑瞇瞇地進了廚房,問道;“菊花,又在做啥哩?”
菊花見娘回來了,歡喜地說道;“我在蒸肉哩。娘你待會嘗嘗好不好吃。”
楊氏昨晚就聽菊花說了避粉蒸肉,今兒見菊花果然做了,便笑道;“不用嘗,光聞這味兒就曉得好吃。往后娘來做飯o從明兒開始,娘就不出去賣菜了—臘月里,差不多人家都會殺豬,沒豬殺的也都會稱兩斤肉,買菜的人也少了。”
菊花聽了更高興了,拉著楊氏的胳膊道;“我早就想跟娘這樣說哩,又怕娘不舍得。這賣豬下水也是能賺些錢,可實在是瑣碎,把咱家人都纏得脫不開身。要是往常,手頭緊,沒法子,做這個生意救急;如今,家里有了地,豬也要多養幾頭,實在是沒精神做這生意了。還有,咱都把豬下水咋洗的法子跟人說了,往后只怕也難買到豬下水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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