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了趟富華園,姚菁瑩叫二少爺那邊的一個丫鬟將花束拿到新房,說明是蕭家二小姐蕭云錦送的,便隨蕭清逸到了君府門口。外客們都到的差不多了,馬車早已停了好幾排,蕭家的車子一如蕭清逸那一身白衣,在各式華麗當中樸素的多少有些鶴立雞群。
廂內只有一個小童守著,許是好奇自家少爺身旁的姑娘竟不是君家小姐君宇嵐,烏溜溜的眼珠不由多朝姚菁瑩瞥了幾下,帶著些曖mei的眼神弄的姚菁瑩多少有些不自在。蕭清逸卻沒注意這些,只朝小童吩咐道:“南露,古琴給我。”
小童方回過神來,遞了琴。蕭清逸又與馬夫叮囑了幾句,別臉朝姚菁瑩笑道:“帶你去個好地方!”
接連幾場雨水從竹葉上裹走了不少粉塵,入眼所見的綠色皆是翠生生的,一如姚菁瑩現在的心情,格外地鮮亮明快。這一處竹林離著君府其實并不太遠,卻似避開了府內的喧囂與浮華,自有一片“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美好光景。
找一處干凈平坦的石板擺好琴,蕭清逸輕撩了前襟,雙膝跪地,先《陽春》后《白雪》,直聽的姚菁瑩一陣心曠神怡,仿若萬般繁華褪盡,天與地之間只剩那一襲白衣的男子與他修長十指撩撥之下的古琴,存在著、渲染著、感動著。
兩曲終畢,二人之間竟沒一句語言,卻在四目相對間各自有所感觸。呆愣過后姚菁瑩坐下來,與蕭清逸背靠著背,隱淚的目光在遠處徘徊了良久,方開口道:“公子有沒有聽過高山流水的故事?”
相傳先秦時期,琴師伯牙在荒山野地彈琴,樵夫鐘子期竟能領會其琴聲所描繪的“巍巍乎志在高山”及“洋洋乎志在流水”。而今,坐在第一公子背后的姚菁瑩雖不甚精通琴律,卻能聽出隱藏在《陽春》《白雪》固有旋律之下的濃濃思念、憂傷、對窈窕淑女求而不得的遺憾。曲隨qing動,調由心生。
“后來呢?”蕭清逸擠出一個身后人注定看不見的笑容,輕聲問道。
“后來,子期伯牙引為知音,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終生不復鼓琴。”姚菁瑩腦袋一偏,靠在蕭清逸的肩膀處,又道:“公子的琴技與伯牙相比自不差分毫,而菁瑩以子期自比,想與公子立個約,十年、二十年,待公子的琴聲驚艷了時光,溫柔了歲月,再聽公子彈上一曲,絕不許再有這般無謂的哀思情傷。因為我曾答應過你,有機會陪你去看大海,而你,也曾答應不再難過。”
蕭清逸的身子稍稍動了動,嘴角的笑容多少帶著些苦澀,方要開口,卻聽叢林深處傳來一陣窸窣,須臾,腳步聲伴著嬉鬧聲漸漸靠近,再近些,聽的其中一個姑娘脆聲道:“我道園內尋不著堂嫂子的蹤影,原是跑來這里開起了小灶!”
姚菁瑩循聲望去,卻是那幫堂姐妹當中的“蕭粉”們找了過來,不消說,定是從受了委屈回去發泄訴苦的君宇嵐那里得來的情報,難為她們按圖索驥找到了這里。
略一失神,又有一位姑娘開了口,這次卻將矛頭對準了自己的偶像,半真半假地玩笑道:“我說蕭公子,你把堂嫂子拐到了這里,害的大堂哥一頓好找,險些在那富華園里鬧開了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專門來砸場子的,哈哈”
那姑娘說話慢條斯理的,蕭清逸也緩緩站起身來,自好脾氣地笑笑,唯有姚菁瑩聽的驚心動魄,她跟君宇澤還沒親密到一會兒不見就找她到鬧開了花的地步,八成是君宇嵐受不住委屈,跑去葉凝鳳那里說了幾句,葉凝鳳心疼女兒,便叫君宇澤將她帶去問罪的。想了想,借著蕭清逸的臂力站起來,歉然道:“菁瑩忽有急事處理,不能繼續聽公子彈琴了。”
蕭清逸自點頭表示理解,一旁的姑娘們可不樂意了,非逮住這個機會聽蕭清逸彈上幾只曲子,圍著姚菁瑩好一頓慫恿,紛紛起哄道:“堂嫂子,你替我們說說,蕭公子他看你的面子定會彈琴給我們聽的!”
姚菁瑩一面糾結著自己的處境,一面想著蕭清逸說他不喜熱鬧,有意拒絕,卻聽蕭清逸湊近耳畔柔聲道:“不過幾支曲子而已,你且自行回去,不必在這里為難。”
說罷真的矮身坐到了石板跟前,在姑娘們七嘴八舌的要求之下撥動了琴弦。
回到富華園,君宇榮早與外姓的客人敬完了酒,各桌上齊了菜,正三三兩兩地對飲著,咋一看去倒是一派祥和的景象。姚菁瑩偷偷朝女眷席主位方向的上首位瞄了瞄,落點偏左了些,最先瞄到了葉玖愛那雙包含同情的眼睛,往中間是虎視眈眈的葉凝鳳,靠右,君宇嵐偎著葉凝鳳,低頭避開了她。這丫頭只脾氣大了些,原不是有意害她,這會子估計已經后悔跑到葉凝鳳這里弄這么大陣仗出來了。
稍一愣神,葉凝鳳已伸手招了兩個婆子過去,湊近吩咐了幾句,接著與同桌的女眷點點頭,自拉著君宇嵐朝著廳堂去了。那兩個婆子果然走到姚菁瑩跟前,語氣漠然道:“夫人的話,叫大少奶奶到偏廳去一趟。”
周圍的熱鬧場面仍自持續著,越發將姚菁瑩襯托的無限凄涼,無端卷入君宇嵐跟蕭清逸之間的情感糾葛,轉眼又被葉凝鳳她老人家遷怒,真真命苦不能賴父母,點兒背不能怨社會。
苦笑一聲,剛剛做好慷慨就義的心理準備,君宇澤卻好死不死地擋在了身前,向左向右,總也躲不開他。姚菁瑩雙手掐腰,有氣無力地垂肩道:“大少爺先給我讓個路,等我領完了教訓再來找麻煩!”
君宇澤卻偏不讓開,反而靠的更近些,不屑道:“叫去就去,女人,你還真不是一般的笨。”
姚菁瑩就郁悶了,通常這個時候她是不指望君大少爺幫忙的,可也不必說些無謂的風涼話吧?“拜托,偏廳里坐著的是你的母親,我的婆婆,一個絕對算得上一家之主的女人,她叫我去,我還有選擇不去的余地嗎?!”
君宇澤不以為然地哼了哼,忽地詭笑道:“你是我房里的女人,犯了什么錯由我來罰就好了,沒必要麻煩母親。”
態度雖冷了些,這話倒像一塊外表樸素卻內藏美味夾心的蛋糕,姚菁瑩仔細品味一番,似領會了,又覺很難理解,半響方鬼使神差地問道:“你就是為著這個,才滿園子里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