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楣苑,在正廳里喝了杯茶,呼吸到空氣當中縷縷的迦南香氣,姚菁瑩的心緒方漸漸平復下來。想這大白天,多半自己看岔了,此刻靜下來也為剛才有那樣激烈的反應覺得好笑,許是驛館所做的那個噩夢陰影未除,槐樹林中又發生那種可怕的事情,不覺處處疑神疑鬼了起來。
一番思忖過后,姚菁瑩仔細叮囑雅芙,這事兒當沒發生過,莫再與他人提起了。畢竟她之于姚府只是一個匆匆過客,還是少惹麻煩為妙,退一萬步說,即便展眉苑真存在什么異樣,那也是本尊生母的院子,身為“親生女兒”的她卻嚇成那個樣子,這于理是說不過去的,沒的叫人生疑。
雅芙也知這事兒一旦傳開必定引得府上人心惶惶,又不是十分確切的事情,貿然說出去怕沒好果子吃,便肅然向姚菁瑩作了保證。兩人又撿些輕松的話題閑聊了會子,惠熙院里的丫鬟便過來傳話,“午飯已經在準備了,三位姨娘也都到諸芳苑等了,二姑娘、姑爺若無事,不如到那邊一起說說話。”
姚菁瑩點頭應下,雅芙將傳話的丫鬟送到院里,又順勢到側屋知會了君宇澤,便跟著她一起進了臥房,到梳妝臺前幫著她打理。雅芙也手巧的很,三兩下便替姚菁瑩綰出一個涵煙流云鬢,并應她的要求,只配了一支綠雪含芳簪,又挑了件白色繡青花瓷紋路的內衫打底,搭配煙青色絲質長袖外套,給人的感覺十分清爽。
一切妥當,姚菁瑩隨身帶上臨來時君明忠托她捎給本尊父親的信封,與雅芙出了正廳。彼時君宇澤也換了件藕色緞面長衫,正背手站著,頭發只由一根同色發帶疏松挽起,沐浴著太陽光,正是墨色中淡淡透著金黃,面上仍掛著幾絲小憩初醒后的慵懶表情。
瞥眼看見姚菁瑩正微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自己,卻已見怪不怪,輕咳了兩聲,姚菁瑩方醒過神來,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花癡了,忙顛顛到了他跟前,“那個,走吧。”
這一次君宇澤沒再從前面甩下她一段距離,因為……他對姚府的路線不是很熟算起來兩人還是頭一遭這樣并肩而行,姚菁瑩想起自己剛剛盯著她看的表情,慕地心尖兒一顫,不覺雙頰飛上了紅霞,“那個,雅芙走我前面吧,太陽光挺強,照的我有些扛不住了。”
雅芙聽后很是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著今兒的太陽光也沒至于強到如此夸張的地步吧?不少字二姑娘既吩咐了,她也只好到前面替她擋著,直到掛著“諸芳苑”三個大字的橫匾出現在視線里,方頓了頓腳步,重新站到了姚菁瑩后側。
進院便有丫鬟迎了出來,進禮后一路隨行至屋門口,替二姑娘、姑爺打了簾子,便聽惠熙從里面笑道:“來啦,快進來坐下。”
進了屋,才發現里面除了三位姨娘,還有一位十二三歲的少年,以及兩個十歲左右,面容一摸一樣的丫頭,那少年正斜偎在可欣身旁,兩個丫頭則一左一右地伏在靜香的腿上,嗲聲嗲氣地撒嬌。
聽了惠熙姨娘講話,三個小孩不約而同地朝屋門處望了一眼,看清來人,皆是一臉的興味索然,被兩個大人催促了兩次方心不甘情不愿地站直了身子,先后上前道:“問二姐姐好,問姐夫好。”
看這情形便也了然,那少年正是可欣的兒子,本尊庶出的弟弟,剛剛聽可欣叫他墨墨,雙胞胎的丫頭便是靜香的兩個女兒,本尊的妹妹,靜香分別叫她們盼兒、巧兒,都是叫的小名。
不知是年齡上的差距還是彼此間原有性格上的隔膜,三個孩子對姚菁瑩并不怎么熱情,問完好便各找各媽去了,倒是對陌生的君宇澤還有些好奇,借著各自娘親的身體當掩護,不斷不時地偷瞄兩眼。
待二人落座,巧兒拽了拽靜香的衣服,很是認真地發問,“娘你不是說姐夫家里十分闊綽,巧兒卻怎地也看不出呢?”
說罷還捎帶著瞟了君宇澤一眼,滿是鄙夷。君宇澤倒沒什么,他素來不愛錦衣,卻是這份簡約的裝束叫巧兒誤會他家里不是很有錢了。一旁的姚菁瑩頗有些哭笑不得,真是誰的孩子隨誰,巧兒才這么小,就知道以貌取人了,長成后都不知會勢利成什么樣兒。
“娘,妹妹太不懂事了”
正想著,聽的盼兒嗲里嗲氣地朝靜香抱怨了一句,盼兒的嗓音與她的雙胞胎妹妹一樣的甜美,卻刻意在語氣里加了幾分深沉,少年老誠的樣子,有點兒不倫不類。不過她比妹妹懂事是真的,起碼知道巧兒這樣說話是不禮貌的。
然,這只是姚菁瑩的個人想法。
靜香聽了巧兒的話,特地留意了君宇澤的反應,也將姚菁瑩的表情盡收眼底,正有些尷尬,聽了盼兒的抱怨卻完全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反而有種強烈的預感,依她對女兒的了解……果然,盼兒細眉一擰,沉聲朝巧兒教訓道:“方才你沒見姐夫走起路來樣子奇奇怪怪,定是腿上有毛病,也許姐夫家的積累全用來給他請大夫了,你就不要再往人傷口上撒鹽”
巧兒聽完姐姐這一套一套的道理,很是慚愧地低下了頭,并很有覺悟地向君宇澤道歉,“姐夫對不起,盼兒保證不再亂講你了。”
君宇澤的嘴角明顯抽了兩下,忍住沒說什么,盼兒卻朝妹妹吼道:“看吧,姐夫生氣不理你啦”
靜香就快崩潰了,眼看巧兒滿是委屈地咧了咧嘴巴,慌忙伸手捂住了,生怕她一個感情大迸發就哭了出來,冷臉朝兩個孩子低喝:“都給我老實閉嘴”
盼兒卻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本以為能得到娘親的一頓夸贊呢,不過她的臉色這么難看,便也沒敢多說什么。兩個小魔女總算消停下來,靜香方帶著歉意朝君宇澤笑道:“童言無忌,姑爺莫與他們計較才好。”
君宇澤有些無語地挪了挪身子,仍未說話,卻聽得可欣“噗嗤”一笑,“過了冬至就滿十歲了,這樣也敢說童言無忌,怎么不說你自己平常規矩的好”
靜香瞪了她一眼,雙目似要噴出火來,可欣卻全然不在乎,低頭溫柔地撫了撫默默的腦袋,自己的兒子不過比她們大了幾歲,卻不像她們那般無禮,很給她爭臉。接下來的事實也進一步證明,默默的確很給她爭臉。
就在盼兒、巧兒乖乖伏在娘親腿上不再多語,惠熙絞盡腦汁地想要進入下一個話題的時候,默默眉心一皺,仰臉朝可欣問道:“娘,姐夫腿上有什么毛病?”
可欣當時臉就黑了,抬眼迎上兩束幸災樂禍的目光,更是憤憤。原來兒子不是刻意給她正臉,只是反射弧比兩個小丫頭加起來都還長些,僅此而已。
真不敢想象,若非有小廝在外面喊了聲“老爺到了”,整個屋子會陷入怎樣一個不見戰火卻硝煙彌漫的可怕情形。姚飄渺信步進屋,三個孩子立即沖了上去,雙胞胎一人抱住一個大腿,默默稍高,便挽住了父親的手臂,極盡撒嬌之能事。
姚飄渺雖被他們纏的寸步難行,面上卻毫無慍色,反而一臉慈愛地俯視著,“盼兒巧兒有沒有很乖?”
“有”雙胞胎丫頭齊聲應答,甜膩膩的嗓音叫聽者有種灌了蜜的感覺。
“那很好。”姚飄渺滿意地點了點頭,望向默默,“下學了?先生教的可都有記住?”
“記住了,先生夸我學東西很快”默默半咪著眼睛,仰頭對姚飄渺笑。
“默默也很好。”姚飄渺拍了拍默默的腦袋,“為父以你為傲!”
“好了,松手叫你們父親過來。”
惠熙不輕不重地說了聲,眼中卻閃過一些不明的苦澀,誰的孩子誰疼,她的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先后成家,此刻看著父子父女其樂融融,自己身邊卻無人可偎,心下怎能不有些感慨,甚至連可欣、靜香二人之間的暗暗較量,在她那里都被添上了一抹幸福的色彩。
三個孩子似很尊重惠熙,聞言皆乖乖松了手,姚菁瑩二人方站起來,欲向姚飄渺行禮,姚飄渺擺手示意免了,見女兒面色仍有些疲倦,不由擔心道:“夜里睡不好么?”
姚菁瑩愣了一下,雖說姚飄渺對她沒有對另外三個孩子那般慈愛——本尊與父親的隔閡畢竟不是短時間內能完全化解,可這話里的關心卻是來的真切,忙笑回道:“只是這兩日都在路上,平常都很好。”
姚飄渺低低“嗯”了一聲,還不是很放心,便叮囑惠熙,“叫人煎一副藥養神安眠的藥,午飯后端給她。”
頓了頓,又想到什么似的補充,“還有姑爺腿上的傷,一并煎好調養的藥。”
惠熙應了一聲,即刻吩咐丫鬟去廚房傳話去了。姚菁瑩暗暗叫苦,藥,又是藥唉,誰讓她攤上一個專門研藥的老爹嘞。
“老爺,午飯差不多備好了,可叫人立刻端上來?”
惠熙跟姚飄渺請示了下,得了姚飄渺點頭,便吩咐張羅午飯,不一時正廳中央多了張長形雕花木桌,幾人依次排好座位,準備用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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