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

119 預算

正文119預算

正文119預算

戶部。

“這是圣上最后欽定的高家堰治河工程,你們都看一下。工部要求撥款兩百萬兩……”四阿哥指點著桌面上的幾張圖紙和字面說明,緩緩說著話,暗地中撇了坐在角落中做記錄的李言一眼。

聽到是治河工程,李言耳朵敏感地動了動,運筆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就又繼續書寫自己的文書。

治河工程……李言表面上在寫著文書,心中卻是思量不已。距離洪水退去已經過去了很長的時日了,他身在戶部,只聽說康熙召集兩江總督阿山、漕運總督桑額和張鵬翮等共同詳議漕運與民田兩利的修治方案,具體商議的內容卻是不得而知。

對于他呈上的工程圖,到底是用到了,還是沒有用到……這兒是京城,不是南巡的御舟之上,他一個小小的筆帖式,是沒有資格覲見皇帝的。李言雖對他的設計充滿信心,但康熙這么久的時間內再沒有召見過他,這就讓他心中難以下結論了。

戶部的重臣們聽到費用是兩百萬兩,都是倒吸一口冷氣,公務間中一時只聞“嘶嘶”的吸氣聲。有人搖頭道:“兩百萬兩……貝勒爺,這也太多了,咱們戶部可挪不出這一筆銀子來”其他人也是應聲贊同。

四阿哥皺眉道:“關系到上百萬的百姓生命安全,就是挪不出也要挪。工程既是圣上欽定的,那就是沒錯的,我叫你們來,一是要盡快想辦法挪出這筆錢,另一方面就是想要你們看看,這工部所列花費,是不是都用在了實處別讓我們辛苦湊出來的銀子,都喂給了碩鼠”

幾個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苦笑道:“貝勒爺,咱們這兒可沒人懂這個奴才雖然與阿山大人有幾分交情,但涉及工部的利益,阿山大人怕是不會與奴才細說的。”

四阿哥環視眾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到李言身上,沉吟一番,道:“子默,聽說你對治河頗有研究,你來看看。”

“微臣領命。”不理會眾臣別有所思的目光,李言從容地站起身,走到書桌前,對列位大臣拱了拱手后,取過所謂的工程資料,細看起來。

只第一眼,他就能肯定,這就是他的圖紙雖然明顯是被人謄抄過的,但內容卻是一模一樣的

李言面上細微的異樣沒有逃過四阿哥的眼睛。

這圖紙四阿哥也認識,早在幾個月前,他就在十三那兒見到過。而他見到的,正是李言曾經留給十三的副本。

“圣上言說,這份圖紙大體是已故治河名臣靳輔留下的遺作,你可看的明白?”四阿哥看著李言道。

這就是他一筆筆畫出來的,他怎么能看不明白?

雖然不明白康熙為什么說是靳輔的遺作——靳輔死了十幾年了,若是留有價值巨大的遺作,比如說像自己眼前這樣的工程圖,怕是早就付諸實踐了

李言微微吸氣,指點著工程圖解說道:“微臣明白。貝勒爺,眾位大人,這個工程的中心思路是自泗州開河筑堤,引淮水至高家堰,入張裕口,再出清口……”

先前眾臣對于四阿哥叫這個一個少年上前心中不忿,但聽到李言思路清晰、深入淺出地解說,不管他們對李言抱有什么態度,但都不得不承認,李言對于這個工程確實“看的明白”。

聽見李言解說完畢,四阿哥心中也肯定了這工程圖的作者,出聲問道:“施工的話,我們沒有權利干涉,但是銀錢……子默,這工程雖然浩繁蕪雜,但真的需要兩百萬兩么?”

聽見四阿哥問話,眾臣都看向李言。聽得李言解說,他們雖然對于工程有了些了解,但也僅僅地了解而已,若讓他們一下子說出其中所費幾何,那也是不能的。

李言略一沉吟,拱手道:“貝勒爺,各位大人,微臣斗膽估算,這個工程認真運作下來,每一筆銀錢運用到位的話,一百二十兩銀子足夠了”

“什么”眾臣聞言都是大吃一驚,有開口詢問的,也有譏笑斥責李言妄言的,一時間李言耳邊全是嗡嗡聲。李言閉嘴不言,沒有答大臣們的話,只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聽到李言報出的數字,心中也是波瀾起伏。兩百萬,一百二十萬,這中間差了整整八十萬那是八十萬吶能多做多少事情如果李言所說是真的,那這小子對于戶部那是多大的價值?對于大清艱難的國庫來說,又是多大的價值

四阿哥心中的激動之情再難平息,抬手制止了大臣們的議論聲,目光灼灼地逼視李言道:“李言,你說的可是真的可有依據”

李言再次拱手,道:“回貝勒爺,這兒是大清的戶部,微臣不敢妄言。這一百二十萬兩,是微臣根據工程所費材料的成本,人力勞力的成本等等粗略估算出來的。就算這成本價格有所波動,但波動最多也不超過十萬兩。而且,貝勒爺,工程并不是短期就能完成的,因而,所需銀兩也并不需要一次性撥款。考慮到戶部的銀錢儲備周轉,結合工程的各個時間段,我們完全可以分期分批地撥款,以緩解戶部的壓力。比如這最開始的清理淤積,所費不過十萬兩,而卻要費時非一個月不能完成……”

“好小子”四阿哥激動地拍拍李言的肩膀,贊道:“別的不提,就這分期付款的說法,就是大功一件以后比照此例,所有的的款項都要仔細分發如此,我們戶部就能輕松許多了”

眾人雖然覺著這個法子很不錯,但也有人擔憂地道:“貝勒爺,這一百二十萬兩,畢竟只是子默的估算,工部那邊一定不會認同的。而分期撥款,那些人怕就更要鬧了。”

四阿哥聞言聲音微微抬高,隱隱帶著怒意,道:“由著他們鬧就算鬧到圣上面前又如何戶部艱難,圣上心中有筆帳李言,你將自己的估算條條章章寫出來,先向我們幾個解說,只要是真是可執行的,就算鬧到圣上那兒,難道圣上還能護著他們那些貪婪之人不成李言,你要什么,只管說,我去給你準備,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計算出來。”

李言再次向四阿哥行禮道:“貝勒爺,微臣需要戶部收集的各地方物價資料,需要最少四個精于計算的人才,需要一晚上的時間。”

“很好。”四阿哥見李言說的頗為篤定,又僅需一晚上的時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妄言,是成還是不成,明天便知,于是興奮地道:“戶部所有資料對你開放,二十個賬房供你驅使,隔壁還有一個大的空房間,你所要的,立即就會有人送到那兒。今晚上,我親自給你壓陣。”

四阿哥有了決定,便雷厲風行,吩咐幾個大臣去準備李言所需之物,對李言溫和地道:“我記得你依然借住在董鄂家,需要通知他們一聲么?”

李言道:“微臣有跟班小廝在衙外候著,微臣去吩咐一聲便成。”

四阿哥略一頷首,讓他自去。

李言行至衙門口,著人找到自己新收的跟班小廝李青,大略說了一下自己要加班,并轉告家人不用擔心。看著李青答應著去了,李言轉身回衙,才一走到轉彎處,就碰見戶部漢尚書徐潮徐大人,趕忙彎身行禮。

這徐潮徐大人,是個極具清譽的好官,又六十多歲了,留一把花白的胡須,不管是官聲,還是年紀,都讓李言頗為尊重。

“子默啊,你可知道,如果你這事真做成了,還不知道是福是禍啊唉,年輕人,做事還是太急躁啊……”徐潮看著李言,目光中頗為惋惜。李言能看著兩百萬兩的費用中大有水分,他做官幾十載,從地方到京城,累官到尚書職,如何看不出來?就算李言不說,迫于戶部的壓力,他也會上書言明其中不實之處,消減工程預算。

但李言這一下,實在太狠了他最多盤算著減去二十萬兩,而李言生生砍去了八十萬兩如此一來,從朝堂到地方,那些監理工程的大小官吏們,還到哪里去撈銀子李言這一下,連帶著后面的分期付款方式,得罪的,可不是一個人兩個人

對于李言,徐潮還是頗為滿意的,年輕,有能力有手段,雖不是正經科考上來的漢人,但徐潮并不對他有所偏見,很是看好他的前途,但現在……徐潮忍不住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邁步離開了。

李言小站了片刻,心中默默咀嚼著徐潮的話,微微有些感動。在說出一百二十萬之前,他心中也名了,他的話一出口其中的遭人記恨之處,他何嘗沒有過掙扎,但是……李言深吸了一口氣,當了這幾個月的小吏,戶部是個什么情況,國庫是個什么情況,他一一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堂堂大清朝,每年的稅收說是上千萬兩,但戶部還沒看到錢時就花掉了想到康熙末年時,幾十萬的軍費都湊不齊

每次謄抄那些資料之時,李言都從心底覺得,只有雍正,才能將這個國家運營下去,而對于未來好大喜功的乾隆,則是從心底生出一種厭惡來。如果雍正十幾年的改革節省能用在發展國力上,而不是浪費在風花雪月上,后來的中國何至于那般窩囊

當然,這都是他的感慨牢騷,他如今說出那一百二十萬兩,說出那分期撥款,除了義憤之外,未嘗不是一種賭博。他賭的是,四阿哥會保住他。

就算是這方案最后沒有通過,他此時只是一個少年小官吏,別人也最多笑他狂妄,笑過之后,并不會關注太多,誰年輕的時候沒有輕狂過?但在四阿哥心中,他的重量增加的就不是一點半點了。

不得不說,李言賭對了。

看著專注工作的李言,四阿哥心中下了個決定,無論如何,他都要保住眼前這個人,這個人一定會成為他的左膀右臂,給他更多驚喜的

清晨的時候,四阿哥看到李言呈上來的兩份報告,一夜未眠的他,半點倦意也無,直看著手中兩份“工程預算”的清單,大笑著連聲叫好。

不僅是因為李言所書的每一款每一條都有理有據,條理明晰,根本就不需要再做解說,而更因為——李言做了兩份報告:一份是精細到苛刻的,總預算一百一十八萬兩白銀,分七次撥款;另一份是稍微寬松點的,總預算是一百三十一萬兩……

“有了這兩份報告,看那些人如何辯駁”四阿哥欣慰地拍拍李言的肩膀,道:“累了一宿了,回去休息吧,晚上到我府上用飯。”

李言沒有拒絕四阿哥的好意,笑著行禮回去了,一個晚上頭腦高度集中,他真的有些倦了。

當日的早朝之上,四阿哥將一百三十萬一萬兩的預算一拿出來,就引起了軒然大。但報告具體清晰,每一條沒一款都讓人無法辯駁,如果辯駁,那除了給人留下“無能”的印象外,就別無其他了。

見康熙不說贊同,也不說反對,眾臣想起康熙一向對臣下頗為體恤,都那些不死心的,當下你一言,我一語的,想出各種“意外”狀況,紛紛說明:治河之事體大,如只因幾萬十幾萬兩的銀子而耽誤工程,是天大的罪過等等。

“哼”四阿哥將那些申辯之人一一記在心中,冷聲道:“眾位大臣,我這兒還有一份更詳細的預算,你們要不要仔細過目?”

說罷舉著令一份一百一十八萬兩的預算清單,向康熙行禮道:“皇阿瑪,國庫艱難。為江南百姓,這治河所需,兒臣不敢怠慢,但職責所在,更不敢不精打細算。這一份更詳細的清單,所列費用總計不過一百一十八萬兩,為避免眾位大臣所言的‘意外’所需,這多出的二十三萬兩,也足夠用了請皇阿瑪明鑒”

朝堂上再次響起一陣陣嗡嗡聲,又見康熙見新的清單看的極為仔細,都不敢做聲。而那些述說“意外”的大臣們,心中都是直打鼓:這新的一份他們沒有看,但從前面那一份上看,上面列的怕也都是“事實”如果真是如此,那不是說明二十三萬兩不夠他們貪的?

而工部遞交費用申請的幾人大臣更是額頭只冒冷汗,兩百萬到一百一十八萬,這中間差了八十萬兩白銀是八十萬,不是八萬十八萬從來的工程越往后進行,只有費用不夠的,沒聽說有富余的

這一個工程就有八十萬的水分,那其他的呢?

就算康熙大方不計較之前的“水分”流到了誰的荷包里,也可以大方地不計較他們在這個工程上預謀的“水分”,但兩份估算的差別如此之人,豈不是說明他們都是“蠢材”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是難免的

八十萬……康熙翻著清單,手控制不住地有些發抖。他知道治河治肥了一批人,但他認為那些人不過得了少少的一點錢,他是圣祖,范不著為了“一點點”的銀錢計較。但是……

這赤l裸的清單擺在他面前時,仿佛在嘲諷他就是個被人愚弄的傻子

康熙冷冷的目光掃過下面站著的一眾臣工,心中忍不住在想,他工部尚書坐了五六年,經辦的大小工程難以勝數,他貪了朕多少錢?聽說他家中古董字畫無數,自詡為大清第一收藏家,他用來買古董字畫的銀子,有多少是朕的?……

“預算是戶部呈上來的,徐潮,這高家堰工程,就由你全權督辦。費用……朕也不難為你,就按照一百三十一萬兩去運作。朕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工程要修的牢靠,修的穩固”康熙道。

“臣領命。”徐潮恭敬地道。

康熙沉吟一番,道:“戶部有個叫李言的,你帶在身邊吧。”

“臣遵旨。”徐潮再次躬身施禮。李言那個小子,聽說皇上對他頗為看重,如此看來,倒是真的了……

定下了此事,康熙再沒有心情議論別的,就擺手散了早朝,留下了四阿哥。

“這兩份預算,都是李言定下的?”康熙沒有廢話,直接問道。

“回皇阿瑪,正是。”四阿哥點了點頭,道:“皇阿瑪,兒臣認為,以后所有的經費審批都可以按照此例,只有足夠詳細的預算報表,才將獲準批辦。這個舉措,定能使帳帳清晰。”言外之意,就算能減少貪污。

康熙點點頭,道:“這不是問題。”他背手在上書房中走動幾步,問道:“李言在你手下,你怎么看?”

四阿哥笑笑,道:“很不錯,他認真的勁頭很和我脾氣。”

康熙嘆道:“那工程圖就是他的作品,朕冠于靳輔之名,是因為他太年輕了,如果說工程來自于李言這一文不名的毛頭小子規劃,那些人還不知道要評議到什么時候。原有的大壩以不復使用,朕沒有時間耽擱。你告訴他,他的這一功勞,朕給他記在心里了。”

“兒臣代李言,謝過皇阿瑪恩典。”四阿哥施禮道。

康熙想了想,又道:“他做出的這個預算,于國是功,但因阻了不少人的利益,現在獎勵他,太引人注意了,待他從江南回來吧。工程是他設計的,他去督辦,定能事半功倍,那個時候獎賞,算是順理成章。”

四阿哥再次謝過,又與康熙說了些話,就告退了。

朝堂上發生的這些,李言當然不知道。他步履輕快地回了家,向有些擔憂的南喬說了自己昨晚的狀況之后,陪著快要臨盆的陳氏喝了一碗粥,就倒在了床上,一覺睡到了下午…,這才神清氣爽地起床,瞧著南喬正陪著陳氏在院子散步,于是上前問好道:“伯母,您感覺如何?”

“挺好的,小家伙們怕就要出來了。”陳氏笑瞇瞇地道。

見陳氏停下,身后搬著椅子跟著的杏花趕忙將椅子擺好,攙著陳氏小心地住了下來。越是臨近生產,陳氏的行走就越發艱難,走不了兩步,便要歇腳,但陳老和南喬都堅持說多走動有利于生產,只好著人在身后搬著椅子,方便隨時休息。

六個月的時候,陳氏的肚子就大的嚇人,南喬眼瞧著不對勁——胎兒越大,將來生產的時候就越困難。她雖然沒有經驗,但前世這種準備沒少做,只是沒有趕得及懷孕而已——這個時代,又沒有剖腹產,衛生條件也不好,生產就是鬼門關……

南喬心中害怕,連忙請來陳老。陳老認真診過脈,笑道:“恭喜夫人,是雙生子”

這個結論讓家人又是一陣歡喜,但南喬還是沒有放下心,偷偷地讓人蒸餾了高度白酒,以免萬一生產不力,能稍微消消毒,也多一份希望,而心中則是默默祈禱著用不上。

“陳老說,就在這兩天。”南喬也加了一句。

李言又關切地問起產婆是否找好,奶娘是否尋到可靠的等等。然后又猶豫地問道:“伯母,小家伙們出來,咱們家的房子是不是不太夠了?”

陳氏責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也不差你那兩間言哥兒,你莫不是嫌棄伯母這兒了?”

李言連連說不是,解釋道:“我就是實話實說。我李言走投無路的時候,承蒙伯母收留,待我如親子侄一般,讓我覺得又有了家……伯母,只要您不趕我走,我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走的。但是,小家伙們生出來,連帶著照顧他們的人,總得有地方住不是?”

南喬心想,是有些擁擠了,于是就在心中盤算著后院的工坊能不能挪到別處去,只聽李言又道:“伯母,我看隔壁的院子一直都只有幾個仆人在打理,并沒有主人家居住,您看,咱們是不是商量著買來?兩個院子一并,可不就寬敞了?”李言建議道。

這個辦法更實在……南喬當下贊同地道:“額娘,咱們就聽大哥哥的,等有了多的地方,喬喬也想要個小花園呢。”

陳氏聞言有些心動,但也有些躊躇——隔壁的宅子比自家的還要稍大一些,沒有三、四千兩是拿不下來的。李言是漢人,按例不能在內城區買房子,而自家的賬上哪能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南喬說不定可以幫襯大半,但為人父母的,怎么好和兒女開口?又不是年老需要贍養……

李言看出了陳氏的躊躇,笑道:“我這里還有一些,回頭拿給伯父。伯母,您可別推辭,不然就是將我往外趕了。隔壁院子買了,我可是準備一直住的。”

說罷,李言下意識地看了南喬一眼。恩,南喬似乎又長個兒了……這個時代中,自己算是孤家寡人,除非南喬不愿意,不然,可不是要與陳氏一家一起住下去么?

南喬也幫忙道:“是啊,額娘,鋪子賬上還有不少錢呢。喬喬要出自個兒花園的錢,額娘您不能不收。”

陳氏笑道:“宅子的事情咱們不急,萬一人家不肯賣呢?回頭讓你阿瑪去打聽打聽去……”

南喬嘟囔道:“怎么不急,寶寶要出生了呢。買過來還要改建,不知道什么時候才住的上……”說話間就著人去請寶柱回家,一邊小聲抱怨道:“額娘要生了呢,阿瑪也真是的,這會兒了,總不在家……”

這倒是有些冤枉寶柱了。他不是不關心陳氏,而是不知道如何關心,當著兒女下人的面,總不能讓他去說些動聽的話……

每隔一天就接陳老過來診一次脈;搖籃親自做了四個;雖然沒有時刻留在家中,但每隔半個時辰必然回家看一眼;這兩天更是著緊——產婆不能住家,他要時刻注意留意著產婆們的出工狀況,以保證陳氏在任何一個時間生產,他都能找到狀態最佳的接生婆,這會兒不知道在哪個接生婆門前蹲點呢……

寶柱一見自家人來請,以為是陳氏要生產,頓時心慌慌地回了家,結果一聽是要籌錢買院子的事,悶了一會兒,才道:“買吧,我這就去問問去。言哥兒愿意與咱們住一塊兒,喬喬愿意出花園的銀錢,那咱們就買。”

他雖然老實,但李言在他們家住了這么久,是個什么樣的人物品性,說話是否真心,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而且,在他眼中,李言再能耐,也是像南英一樣的小少年。

那樣一個少年,他總會想要一個家,想要長輩的關愛。自己人待人親熱,他想與他們一家一起住著,想要在買宅子的時候出一份力,也是可以理解的,沒有必要拒絕,寒了人的心。至于南喬,寶柱更當她是個小孩子了,兩間鋪子,一家工坊,說是她的,但哪能離了自己的看守?

賬本還不是要他收著

說到這兒,就不得不解釋幾句。當初南喬和李言都對寶柱的“工作熱情”的印象頗為深刻,經分析是源之于男人的自尊,或者面子。之后南喬所有的賬目,都在梔子謄抄成復式記賬之后,送給了寶柱保管。而南喬用的借口就是,自己年紀小,沒有寶柱看著,說不定就被人瞞去了……當然,同時也沒忘吩咐手下所有的員工,一定要對老爺保持最大的尊敬……

寶柱拍板做了決定,當下就溜達出門,去找隔壁宅子的主人家商量購買事宜,而李言陪著陳氏說了會兒話后,就告辭道:“四爺吩咐我晚上去他府上拜訪,時間差不多了,我這就過去了。”

陳氏一聽是四爺,趕緊催促他自去。待李言換過衣服出了大門,陳氏又將伺候李言的白霜白露喊了過來,詢問訓導一番,讓兩人散去后,又與南喬嘆氣道:“言哥兒真是好孩子,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福氣……”

南喬聽陳氏說話出自真心,差點兒沖動地脫口而出說“我嫁給他”,最后想到自己的年齡,又硬生生的憋住了。

談婚論嫁,談婚論嫁,自己何時才能與李言談婚論嫁?南喬心中感慨,這個時代,談婚論嫁的年紀已經很早了,但自己還是小……

“喬喬,明兒記得提醒額娘,去請周記的師傅來家,好替言哥兒做幾件好衣裳”陳氏嘀咕道:“他孤零零地一個少年,叫我做伯母,我不給他張羅,誰替他張羅?”

南喬攙著陳氏看起來,繼續進行她的“走動”,邊走邊道:“就是因為額娘心疼他,所以大哥哥才不愿意搬走呢。上回哥哥還抱怨說您偏心……”

陳氏嗔道:“英子他有什么好抱怨的回頭看我不訓他若是他能有言哥兒一成的本事,我就給佛祖燒高香去”

南喬裝模作樣地回頭看了一眼,怕怕地道:“額娘,幸好哥哥不在,不然聽了您的話,一定要跟你鬧的”然后眼珠一轉,道:“額娘,您想想,若是小寶寶們生下來,就讓大哥哥教他們,他們學了大哥哥的本事,不是很好?”

陳氏扶了扶小腹,喜道:“你這小腦瓜盤算的是好,但是言哥兒如今做官了,可沒有那么多的時間”她還想要多說什么,突然“哎喲”一聲,歪在了南喬身上,將南喬壓了一個趔趄。

陳氏慌忙間又抓住杏花,白著臉道:“喬喬,我怕是要生了”

生了?

南喬一陣心慌,又趕緊壓下,鎮定地道:“香蘭,杏花,快將額娘攙進套間,記得燒起炭盆梔子,去前面讓大廣去找老爺回家大興去回春堂找陳老大方大正去請接生婆快點兒”

陳氏一陣痛過去,聽著南喬鎮定地吩咐人,心中很是欣慰,只聽她勉強笑道:“喬喬,不著急,額娘離生產還要一會兒呢……”

南喬一邊心不在焉地點頭,一邊對聽見聲響趕趕過來的眾丫鬟道:“柳絮去廚房準備開水將備下的參湯溫了端給夫人再燉幾份備著記得將白棉布都用開水再燙一遍麥穗,你去看看前面還有沒有人,沒人的話,你就自己去國子監找少爺”

正房與耳房相連的套間早已被收拾妥當,木床上鋪上厚厚一層新鮮的,被曬的干透的麥秸,上面鋪了一層潔白的白棉布床單,上面放著一床薄薄的被子。屏風半圍了起來,麥苗麥芽正將燒了起來的炭盆一一擺放在角落。

將陳氏安置在床上躺下了,南喬緊張地問道:“額娘,您怎么樣?有沒有很疼?您別緊張,陳爺爺一會兒就到了,阿瑪也就要回來了”

陳氏笑笑道:“額娘不緊張。額娘十五歲就生下你哥哥,那個時候才緊張的很。二十三那年就生了你,都生過兩次的人了,哪里會緊張?喬喬,出去呆著去,產房不干凈,可不是小姑娘待的地兒。”

南喬拉著陳氏的手搖搖頭,道:“家中就我一個,我要陪著額娘。”

陳氏還待要勸,寶柱猛然間沖進來,急急地道:“怎么樣了?”

陳氏對寶柱道:“感覺很好。這一定會順利的。爺,產房不是爺們待的地方,晦氣著呢,您領著喬喬出去吧。”

南喬不服氣地嘀咕道:“有什么晦氣的。哪個人不是在產房生下來的?”

寶柱在床邊坐下,道:“待接生婆子來了再說吧。”

為了讓陳氏省著力氣不說話,寶柱和南喬也沒有說話地陪著她。過一會兒參湯端來,由杏花扶起陳氏,讓南喬細心地喂了一碗下去。一會兒要生兩個,吃點東西才有力氣。

南喬從沒經歷過生產,很是憂心,但隨后而來的兩個接生婆子和陳老都很鎮定。接生婆輕車熟路地準備著,陳老給陳氏診了脈后,道:“兩個孩子都很健康,夫人的身體狀況也很好,生產會很順利的,恩,再有大半個時辰,我們就能看到小寶寶了。”

還要一個小時?

南喬被陳老領走,一邊還不甘不愿地頻頻回頭。不過出了套間之后,她心中卻是一松,聽說分娩是最痛的,又血淋淋的,她若真看著,說不定要留下什么心理障礙。

外面南英還沒有回來,只有陳興醫像個小大人般正襟坐在那兒。

見南喬頗為煩躁地走來走去,不時去聽聽產房的聲音,陳興醫聞言勸道:“夫人一定會平安的,而且現在還早的很,你不要著急,先坐一會兒。”

南喬聞言,隨口問道:“你很熟么?”

陳興醫聞言臉上一紅,窘道:“我從書上看到的。也跟著爺爺出過診,所以知道一些。”

南喬也大抵知道生產不是分秒之間的事情,也意識到自己剛剛問的不妥,耐著性子在陳興醫身邊坐下,問起地別的事情,比如說最近是否畫畫之類的。

“興醫,秋兒姐姐說,有人問你你掛在鋪子里的畫賣不賣呢。”南喬想起秋兒曾經提過這一段,打趣道:“興醫,要不你多畫一些吧,賣點兒零花錢。”

陳興醫吶吶地道:“我就是畫著玩兒,真要去畫畫,我爺爺肯定要失望的。再說,南喬你畫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