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已經準備好了。言情”略顯得有些尖細,男女莫辯的聲音將正在沉思的婦人驚醒,她收回視線,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淡淡的點點頭。
一身青衣的男子當先帶路,很快便到了一間屋子面前,推開屋子的門,一個和衣躺在榻上的老婦人赫然映入眼簾,看著那張熟悉的,滿是皺紋的老臉,婦人冷笑一聲,道:“怎么弄醒她?”
“讓她嗅一嗅這個就好!”青衣男子遞過一個小瓶子,夫人接過瓶子進屋,青衣男子將門關上,靜靜地站在屋外,一動不動。
瓶子里的藥非常的有效,老婦人很快就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地方有些不對勁,她微微一驚,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渾身發軟,使不上半分力氣,只能張開眼——
“婉晞?”看到女兒熟悉的面孔,老婦人微微放心了些,但是,女兒那一身打扮,還有周圍的環境卻又讓她變了臉色,她看著女兒,語帶質問的道:“這里是什么地方?我們不是在王帳說話嗎?”
“這里是什么地方女兒也說不上來,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里是大商的地界!”王婉晞或者說是突厥可汗最寵愛的夫人仇婉晞看著老婦人,歲月在她的臉上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但人生的經歷卻讓她的眼睛中帶著沉沉的暮氣,她臉上帶著嘲諷,道:“母親不是說朝思夢想的就是有生之年能夠回到大商嗎?女兒幫您做到了,您高興吧!”
老婦人,曾經的榮華長公主,如今的仇家老太君一驚,立刻呵斥道:“大白天的說什么胡話?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沒說胡話。我們確實回到了大商,回到了你離開了二十多年的故土。”仇婉晞淡淡的看著榮華長公主,淡淡的道:“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接母親您回京城,回到您出生的地方,回到您念念不忘的繁華京城。”
仇老太君漸漸恢復清明,也終于想起來昏迷之前發生了什么事情——她是得了女兒仇婉晞的信。帶了兩個親信前往突厥王帳和女兒見面的。但沒說幾句話,就覺得困意上來,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在茶水里下了藥?”仇老太君經歷過無數的大風大浪。仔細一想,就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錯,她看著仇婉晞,道:“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讓母親能夠瞑目而已!”仇婉晞的語氣淡淡的。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心里有多少仇恨,她看著仇老太君的臉。淡淡的道:“母親不是說,若不能回大商,必然死不瞑目嗎?”
“你這么對我,就不怕你哥哥們與你算賬嗎?”仇老太君不是很相信仇婉晞的話。從突厥王庭到大商最近的邊境城鎮,就算是快馬加鞭也要三天三夜,三天三夜的時間足夠兒子們發現自己出了意外。點了人馬追上來了。
“他們?”仇婉晞冷笑一聲,道:“他們現在麻煩上身。自身難保,哪能來找我算賬?”
“你做了什么?”仇老太君盯著仇婉晞,道:“婉晞,你別犯糊涂,你別忘了你身上流著的是仇家人的血,仇家家好了你才能好……”
“這樣的說辭我早就聽膩了,換個說法吧!”仇婉晞冷笑著,道:“相信不僅僅我聽膩了這樣的說辭,三堂姐,五堂姐她們也一樣聽膩了這些說辭,仇家好了我們才能好?哼,仇家好不好與我們這些被仇家當成了棋子的女子有什么干系?仇家好了,我們是別人的玩物,仇家不好了,我們還一樣是別人的玩物,仇家對我們無情,我們何須對仇家講義?”
“你們到底做了什么!”仇老太君惡狠狠地瞪著仇婉晞,心急如焚。
“也沒什么,不過向大商求助,請他們幫我們離開突厥回到大商,再給我們一處可以安靜度日的容身之所。作為回報,我們將他們指定的人安插到那些視我們為玩物的男人身邊,讓他們能夠掌握那些人的動向。”仇婉晞輕描淡寫的道:“對了,為了給自己出一口氣,我們離開之前安排了人,在我們離開后的當天晚上,在我們住的地方放把火……”
“你……你們這么做就不怕可汗找到你們,將你們千刀萬剮嗎?”仇老太君都要昏過去了,她這位老太君可不是在家中養老享清福的,仇家大多事情她都有插手,那些被當成禮物的仇家姑娘送了什么人,又從哪一個換到哪一個身邊她都了然于心,而最近四五年,這些姑娘忽然開了竅,使勁解數侍候她們的男人的事情她更清楚。原以為是她們在仇婉晞的開導下,終于開了竅,知道怎樣做對她們對仇家更有利。這幾年,仇家在突厥的處境好了很多,就是因為這些女子得了寵愛,為仇家爭取到了更好的資源。可曾想到,她們這么做為的卻不是仇家而是她們自己。
“可汗?比起找我們算賬,可汗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譬如說逃命!”仇婉晞笑了,道:“玉騫云設下陷阱,就等著他自投羅網,他現在哪還能顧及我們呢?”
“你……你……”仇老太君顫巍巍的指著仇婉晞,道:“你是故意讓你大哥獻計,讓可汗撕毀五年前簽下的盟約,乘著玉騫云羽翼未豐,打他個一蹶不振……那是你大哥,你好狠毒啊!”
半個月前,在上次大戰之后,沉寂了五年的突厥可汗集聚了數萬人,帶著手下最是殘忍好殺的將領前往延州禹州附近。他也知道如今的突厥經不起一場大戰,也沒有想過和大商再來一場戰爭,他這一次不過是得了仇家家主的建議,又被仇婉晞的枕頭風吹得昏了頭,決定帶著人到大商和突厥的交界處燒殺搶掠一番——今天的年歲不大好,草原上又鬧了一場范圍不小的瘟疫,死了大量的牛羊,若是不想別的辦法,今年這個冬天就難熬了。
這也是突厥的習慣了,年歲好的時候,養得膘肥體壯,往兩國交界處燒殺擄掠,發泄多余的精力,年歲不好的時候,為了能過個稍微富足的冬天,也往兩國交界處燒殺擄掠。在突厥人,尤其是好戰的突厥貴族眼中,大商就是他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絕的寶庫,至于說會不會是火中取栗,不但沒有得到好處卻燒了爪子……仇家家主也給他分析過了,玉青已然隱退,五年沒在延州露過面,殺神一般的玉凌云也成了大商皇后,不可能在領兵上陣,駐守延州的玉騫云不過是個毛剛剛長齊的小子,沒有半點殺傷力,不乘著他還沒有成長起來,狠狠得給他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讓他心里生畏,還等何時?
突厥可汗深以為然,而他一定不知道,他眼中的仗著其父其姐,順利地接受延州五萬大軍的玉騫云有著比其父其姐更恨戾的心思,這一年草原上的瘟疫就是他的手筆,他不僅僅是想借用這樣的手段讓突厥損失慘重,更是想逼著突厥人為了越冬的物資主動進犯,到大商的邊界上撈好處。他帶去的幾個手段殘忍的將領身邊都安插了釘子,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掌握之中,迎接他們的不是毫無防備的獵物,而是布下陷阱,等候獵物上鉤的獵人。
而這一切和仇婉晞,和那些被仇家視為工具,獻給突厥貴族,成為突厥貴族玩物的仇家女不無關系,她們在仇家的時候或許想過為了仇家可以忍受一切折磨和痛苦,但是那些不能對人言說的羞辱,那些加諸在她們身上,讓她們痛不欲生的事情慢慢的磨平了她們對仇家,對父兄的感情,剩下的之后濃濃的恨意。沒有任何希望的時候,深陷苦海的她們除了沉默的忍受和強顏的歡笑之外只能用自殺來表示她們的抗爭,但是當有了希望之后,她們就能勃發出超乎尋常的能耐,就能用仇家教給她們的手段,博取寵愛,而后在那個給予她們寵愛和羞辱的人身邊安夏一顆釘子,一顆或許能讓那個人萬劫不復的釘子。
那些安排即將派上用場,而她們卻沒有被人當成棄子,與她們接洽的人承諾她們,會為她們安排退路,會讓人護送她們離開突厥回到大商,在那里,已經為她們準備了一處可以安養后半生的地方,她們不會有自由,也不能離開那里,但是在那個地方,她們可以享受她們從未享受過的寧靜安詳,不用擔心任何人向她們施暴,不用擔心再被當成玩物,再被人羞辱……這對歷經苦難,渾身是傷的她們而言,無疑是傳說中的桃花源,為了這個,她們愿意用性命相搏。
就在突厥可汗率軍抵達延州百里外,安營扎寨的時候,大商的一支奇兵便悄無聲息的到了突厥王庭,和以仇婉晞為首的仇家女子搭上了線,而后悄無聲息的將她們從突厥王庭接出來,快馬加鞭,順著早已經安排好的路線,一路回到了大商境內。
和她們一起離開的,還有被仇婉晞騙出仇家,下了迷藥的仇老太君,而在她們離開的當天傍晚,他們這些年安插的釘子就開始行動,將仇家老太君秘密離開突厥的消息透露給了一些仇家人……